“哎呀，娟子妈，你怎么还在这锄草呢，都找你半天了！”王二婶一路小跑，从土路下到地里，朝着正在给花生地锄草的娟子妈喊。“给你介绍的老陆可到了，正在我家喝茶呢！”

娟子妈并没停下手里的活，继续闷头锄着地：“俺说了俺不找，俺答应娟子了不给她找后爸。”

“嘿哟！”王二婶一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还能守一辈子寡咯！你才四十岁不到，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娟子妈没吭声，雨水般不断滴落的汗珠，一颗颗打在新生的花生叶嫩芽上，炸开一朵朵水花，在耀眼的阳光下晶晶亮亮的。

眼瞅着娟子妈锄地已经向前溜了一段了，王二婶快走两步追上去，一脸陪笑地说：“人都来了，你就去见见，大不了，哎呀，大不了就说没看上嘛！给婶个面子，昂？”

“俺不去，这还有半亩地没锄呢，过会儿娟子下学回来，俺还得回家做饭。”娟子妈自顾自地继续锄着，一刻都没耽搁。

“你这孩子！人家来都来了，你这成心叫婶子难堪是不是？”王二婶说着，上前夺了锄头，嘟起嘴来瞅着娟子妈。

娟子妈被夺了锄头，这才抬起头来，捶了捶一直弯着的酸涩的腰，向上抬了抬遮阳帽。通红的脸上，一对忽闪的长睫毛，挂着几粒晶莹的汗珠，一眨眼，汗珠滴在脸上，又流进眼睛里，杀得她睁不开眼。

“唉，那成，婶子，俺真不想找了，这次就算了，下回可不能了啊！”

“唉！中咧！”王二婶笑着，将锄头递还给娟子妈，帮着她拾掇了工具，俩人并排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去。

“婶子，你先坐，俺去洗洗脸，换身衣裳。”到了娟子家，娟子妈将锄地的家伙什搁在门后头，招呼王二婶到门廊的藤椅上坐着，自己则去洗脸打扮了。

“哎呀！你瞅瞅，咱娟子妈要不说是村里一枝花呢，这新衣裳一上身，妥妥是那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王二婶见娟子妈换了新衣裳出来，哈哈地笑着围着她转了一个圈，不住地夸赞着娟子妈年轻又好看。

“婶子你这是要笑杀我了，再过几年俺娃子都十七八了，老了、老了。”娟子妈含羞带笑地说着，声音甜得像棉花糖，又软又腻的。

到王二婶家里，二叔正跟老陆在里屋炕上喝茶。透过窗户，看见二婶领了娟子妈来，老陆赶紧从炕上下来，整了整衣裳，两手乖巧地搁在裤缝上。

“来啦。”老陆笑眯眯地，朝着娟子妈扬了扬下颏，一脸的褶子都快要将眼睛从脸上挤出去了。

娟子妈还没吭声，王二婶先调侃了起来：“哟呵，这都不等俺介绍，自己个就开始招呼了，啊？哈哈哈！”

被王二婶这一笑话，娟子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老陆身体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只抬起手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孩子他妈，别撩拨他了，老陆不识逗，一会儿紧张得要说不出话了！”二叔也从炕上下来，话语间似是在埋怨二婶，实际上也是在调侃着老陆。

“哎呀呀，瞧我，来来来，都别站着了，快坐快坐。”王二婶将二人揽到炕上，一边一个坐下，“娟子妈，这就是老陆，咱隔壁村的，家里头做木匠，看着有点老，人可好呢。”

王二婶满脸笑模样，转而又朝向老陆：“老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娟子妈，咋样？俊吧！我跟你说呀，这......”

“哎呀，孩子他妈呀，那个鸡下了蛋，都咯咯咯地叫你好几遍了，怎么还在那里作个不开眼的！”二叔站在门口，望着站在二人中间滔滔不绝的二婶，恨不得过去将她揪出来。

“嘿嘿嘿，瞧我，你们唠，你们唠，母鸡叫俺了，俺去拾鸡蛋。”二婶不舍地从屋里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带上来，跟二叔嘁嘁喳喳地打闹着去了院子里。

屋里只剩下娟子妈和老陆了，老陆望着北墙上挂着的钟表指针“吧嗒吧嗒”地快跑着，心跳也随着“吧嗒吧嗒”地加速起来。

“喝，喝茶。”老陆打破了宁静，端起一碗茶来递到娟子妈跟前。娟子妈侧了侧身子，双手接过来，又赶紧坐了回去。

许是二人叫那热茶烫了舌头，得缓上一缓，所以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再讲话。

“你...”“你...”

“你先说。”“还是你说吧。”

这一开口，两人竟莫名地同步，客套了一番，老陆挑开了话头。

“俺今年四十一，家里就我自己，不图别的，就想找个知心知冷暖的，互相照顾着过日子。哦，俺家有三套新砖瓦房，存款也有几万块了，以后都归媳妇管，俺也归媳妇管。”说到这里，老陆的声音里带着极深的羞窘还伴着几丝沙哑的感觉。

“俺，俺不想找。”娟子妈突然的一句，叫老陆顿时愣在了那里。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心里想着莫不是自己的条件没符合人家的要求，还是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叫人当面就拒绝了自己。

老陆尴尬得嗓子一阵干痛，他端起炕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喉头上下翻动着，却烫得嘴唇生疼，一只手赶紧将茶水搁下，另一只手不住地摸着嘴皮子。

“老陆大哥，你慢点。”娟子妈望着眼前的老陆，急切地说，“俺男人走了五年了，俺三十一岁就守了寡，自己带着娃娃。”

老陆咽了口唾沫，耐心地听着。

“如今俺娃娃大了，俺尊重她的想法，答应了不给她找后爸。”娟子妈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看得出来，这些年她自己带着孩子，苦累都是一个人扛着，她最在乎的早就不是自己了。

“俺还寻思你是对俺哪里不中意呢！”老陆可算松了口气，“俺没有娃子，但是俺稀罕，娃子们也稀罕俺。二婶跟俺说了，娟子是个好娃子，在班上的学习一直是顶呱呱的，下了学回来，也不少给你帮着干活。”

“陆大爷。”老陆正说着，娟子推门跑进来，嘴里喊着老陆大爷。

“哎，好娃子，下学了？”老陆站起来，从炕上的布兜里掏出一只双股扭糖递给娟子。“大爷给你买了好玩意儿。”

“谢谢陆大爷。”娟子开心地接过糖来，却将一旁炕上的娟子妈看呆了。

“你们？咋个认识咧？”

“妈妈，陆大爷给我们学校里做的课桌椅呢！”娟子说着，走到娟子妈跟前抱着她。“妈妈，你还记得前两天我腿上那块淤青嘛？是隔壁班大牛拿石头丢我打出来的。他们欺负我没有爸爸，没有人撑腰，总是隔三岔五地就拿石头、课本的丢我。”

娟子听着，心疼地摸着娟子可怜的小脑袋，眼眶里泪花闪烁着，“没有爸爸”这句话，像一根尖刀，深深地刺穿了她的心。

“可是，那天被陆大爷看见了，他替我狠狠地教训了这群讨厌鬼。”娟子抬起头来，腆着小脸望向妈妈。“妈妈，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被爸爸保护的感觉，我的心里就像被一只暖炉紧紧地包裹着。以前老师总讲安全感、幸福感，那一刻，我觉得，我才真正得体会到了这两个词的意义呢！”

娟子妈听着女儿的话，弯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脸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个叫老陆的男人。

“妈妈，妈妈，我想要个后爸，您就给我找一个后爸吧。”娟子扑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娟子妈被她搞得“噗嗤”一声笑了。

“娟，娟子妈，俺老陆没别的本事，照顾好你们母女俩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万死不辞。”老陆站在边上看着，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体现出他的决心，竟将电视上武侠剧里表忠心的台词给背了出来。

娟子妈被他逗得憋不住笑，一个劲地遮着嘴。

“谁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了。只要娟子喜欢，俺，俺就没意见。”娟子妈说着，羞得一下子将头扭了过去。

“成咯，成咯！”这时，王二婶突然从门口拍着手喊着进来，想来是趴在门口听了许久了，见时机成熟，就赶忙冲进来吆喝。“老陆，你可欠婶子一个大人情咯！”

娟子妈听见二婶吆喝，忽地回过头来，只见老陆正朝二婶挤眉弄眼地做着个噤声的手势。

“咋个回事？”娟子妈的脸红扑扑的，略有些不解地问道。

原来，老陆这回相亲，是他早有预谋。打从几个月前他来村里给乡亲们定制衣柜橱子的时候，就见着了娟子妈。知道娟子妈疼孩子，多少年了没有再嫁，他想破了脑子也不得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多亏了前些天娟子的学校找他打桌椅，意外地让他替娟子出了头。跟孩子达成一致后，老陆才安排了王二婶组织这次相亲。

虽然老陆为了得到娟子妈的青睐耍了些小手段，可这也算是他为了追求娟子妈尽了不小的努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