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卧槽你们行不行啊！这就结束了啊？接着来啊！”

“乐哥你可饶过我们吧！哪个好心人快把他送家去别祸害人了！”

“不成不成这祸害除了大孙谁也管不住。”

“这一个个的都醉成什么样了，都散了散了啊改天再出来吧啊！”

“没醉的都自觉点把人送回家啊！出意外负全责听到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醉鬼。

喻文州在四周闹腾得人仰马翻的喧嚣中清醒了一下，感觉浑身上下发飘整个人晕乎乎的还乏力的要死。他抬手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微凉的手指拂过发烫的脸颊时感觉非常舒服，暂时缓解了他因为醉酒而产生的头痛，也让他找回了有点断片儿的记忆和知觉。

今天是R大的百年校庆日，他们这一届还有联系的几个人回学校参加校庆，正好遇到了一些当时关系很好的上几届的学长学姐和下几届的学弟学妹，在踏入社会后偶然遇到几年不见的同学自然感觉分外地亲切，刚开始面对变化比较大变得一本正经的人时还有些拘谨，聊了聊却发现面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人内心深处还是装着大学时插科打诨臭味相投的基友之魂，于是严肃活泼的正式校庆活动过后大批人马集体涌向大学时经常去改善伙食的北门大排档一条街，不顾周围人看着这一群身着正装撸着串的人时惊恐的眼神。

张佳乐黄少天方锐这样上学时就疯的到最后简直就是群魔乱舞的疯魔状态，仗着在场的都是熟人就完全舍弃了自己伪装的商场精英成功人士的形象，几个直奔而立之年的男人喝得蹦蹦哒哒仿佛自己永远十八。

喻文州对于劝酒是能推掉的都推掉，推不掉就硬扛，一圈下来也没少喝，但依旧稳当地坐在座位上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酒过三巡，当年酒量好的最闹腾的那几个都有点东倒西歪，酒量不怎么样的干脆摊成咸鱼，反而是从头就说不能喝的人清醒到了最后。

例如王杰希。

他就坐在喻文州边上，口口声声说着不行喝不了多少，结果几乎是来者不拒，有几个给喻文州劝酒被推回来的直接厚脸皮地转移火力给王杰希，结果后者也是淡定地照单全收，最后喝的满脸通红的方士谦愤恨地指着王杰希控诉着说好的不能喝都是骗人的同志们下回给我集火这个大小眼，喊完这句话当年在同期生和后辈里叱咤风云的方神就以葛优瘫的形态陷进了塑料的靠背椅。

众人哭笑不得，想了想再喝下去就没法回家了，趁着还有清醒的能送几个就送几个，开车来的也都把车扔在了学校边上，或自己打车或叫人接，没过多久就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一阵告别的喧嚣后，轰轰烈烈的一大群人就只剩下了慢悠悠的喻文州和不紧不慢的王杰希。

“你在这干嘛？”喻文州有点醉了，眼睛亮亮的，带着点迷蒙的酒意，但好在还算清醒能自己走路。

“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了吧，负责送喝多了的醉鬼回家啊。”王杰希瞥他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傻吗”。

喻文州被噎了一下，沉默不语，走了两步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住，“我车还在那边。”

“就扔那吧，你想被抓到酒驾然后扣分吊销驾驶证吗？我车也在那，明天再来取。”王杰希被他这一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假装没看到喻三岁一脸的“伐开心我要车”。

“你家在哪？我打车给你捎回去。”两人走到马路边，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毕竟是夏天，R大的地理位置也不算太偏僻，路上的车辆还是不少，打辆车也不是什么难事。

喻文州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我家离得不远，正好走回家醒醒酒，你先走吧。”说完，对他点点头算是道别，转过身就要走到马路的另一边去。

“还是我送你吧，省的你醉倒在马路上。”喻文州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王杰希几步赶了上来，他有点惊讶地偏过头去看，后者一脸平静地跟他一起往前走，就像刚才迈了几大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王杰希，你这个人，有的时候真是烦死人了。”两个人一直没怎么说话，走了一阵子后，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喻文州毫无征兆地蹦出来了这么一句。他真的是喝醉了，平时温和优雅彬彬有礼的人难得把情绪外露的这么明显。

“我怎么烦死人了？”出乎意料的，王杰希并未表现出丝毫尴尬或是恼羞成怒的情绪，而是双手插兜直视着前方，相当平静地询问着，语气随意得就像是在问“晚饭想吃什么”一样。

喻文州似乎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半天没说出话，反应过来了也微微撇着嘴看向一边，假装没听见他刚说了什么。

“嗯？说我烦不给我个理由还装没听见？事先说明我可不接受‘话太多’这种给黄少天量身定制的说法。”喻文州一惊，可能没想到自己就装个傻充个愣王杰希都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没忍住就看了眼王杰希，恰好赶上王杰希也在看他，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喻文州不吭声，王杰希也不肯放过他，气氛有些尴尬。

“说你烦人就烦人，哪来这么多理由。”喻文州见蒙混不过去，干脆开始撒泼耍赖，随口乱说完接着噔噔噔往前走。

王杰希一边追一边心想你这是喝多了本性就彻底暴露了是吗平时没见这无赖样，这可倒好，仗着自己迷糊就开始说胡话，等明天找你算账丫又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装得无辜又委屈。

这招估计也就能忽悠住我了。

王杰希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才是应该委屈的那个，既被说烦死人默默背着喻三岁丢过来的锅，还得受着别人都享受过的他独一份待遇的耍赖。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接受喻文州这种隐藏在深处偏偏对他毫无遮掩的小孩子脾性呢？无论怎么想都名不正言不顺的。

正想着，他们走到一条主干道的路口，红灯在他们到人行横道前一秒堪堪亮起，喻文州有点遗憾地耸耸肩，收回了迈出去准备飞奔的大长腿，安静地等着绿灯。

王杰希不知怎么的犯了矫情，站在大马路边看着霓虹灯和车灯交织的都市夜景突然就想抬起头看会儿星星。

明明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啊，私家车飞驰在路上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令人心烦，无论逃到哪里空气中永远有一丝污浊的汽油的味道，但天上的星星好像不知道地面上的情况这么糟糕，依旧我行我素地高悬在夜幕中，夜复一夜地闪烁着。

这很容易就让王杰希想起以前他跟喻文州闲着无聊总在半夜出去看星星的日子，那些星星真温柔啊，像是喻文州看着它们时盛着浅淡笑意的眼睛。他很多次想趁着夜色拉住喻文州的手然后借机表个白让星星当个见证人也浪漫一下什么的，但是他怂了。

他面对别的东西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无所畏惧，但面对着喻文州就不成，他是他的软肋。他会患得患失，他没勇气去承担会错意的失败后果，他怕那样他和喻文州连朋友都没得做。

所以他一拖再拖，终于拖到了毕业，拖到了他留在B市然后喻文州回到G市临走前跟他道别的那天。

即使分别近在咫尺，即使下次见面不知道要多久，王杰希也没能迈出最后的一步，只能陪着喻文州去机场办完托运手续最后看着他进了安检通道，两人挥挥手算是道别，给六年的相遇相知画上了一个句号，连个拥抱都没有。

初入职场很多个被迫应酬后回家无人陪伴的夜里，王杰希也很多次想过他和喻文州那些曾经可能的发展轨迹和可能面对的未来，然后对自己不着边的妄想咧嘴笑笑，借着未散尽的酒劲沉沉睡去。

他们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可是他不甘心。

“喻文州。”王杰希轻声地叫了他一声。

喻文州站在马路边回头看他，安静地等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全部都过去好过马路。

“我喜欢过你，你知道吗？”王杰希直视着他的眼睛，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车辆摩擦地面的轰轰声和鸣笛声中，微笑着用过去式说出了迟到多年的告白。

大部分车辆都过去后，隐匿于喧嚣中属于夏夜的细微蝉鸣通过夜风传来，喻文州眨了眨眼，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了什么？太吵了没听到。”

本来也不想让你听到啊。

王杰希笑容更大了些，“我刚刚说，你家怎么这么远，早知道不送你了。”

喻文州瞬间黑脸，理都不理他，看对面变成了绿灯就大踏步往前走。

王杰希跟上，几步迈到喻文州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我喜欢过你，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吧。

从高一，到大四，六年的追逐也无法追上你的步伐，你那么骄傲的人，绝对不会刻意放慢脚步去特地等待谁吧。

或许在将来会有一个例外让你去等待，但那个人不是我。

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困扰就可以了，何必再把你牵扯进来呢？

你应该永远都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所有的烦恼忧愁都与你无关。所以请在往后没有我的日子里，连同我的那份幸福一起好好的保存。

我把毕生幸福作为这场孤局的赌注都倾注于你，可是你看起来却并不想收。

走到小区门口，喻文州正想回头告诉王杰希他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结果发现王杰希在边上跟的紧紧的，“我知道你想说送到这你自己回去，我告诉你不成啊，我说过要送你就是要给你送到家门口，万一你晕在小区里最后还是我的锅。”

喻文州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朝地上呸一口的心，果然王杰希这个人不能多搭理，完全崩了平日里高冷的皮不说，还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

“就到这吧，我晕在楼梯间里也不算是你的锅了。”喻文州站在单元门的台阶上微微俯身看着王杰希，特地加重了“晕”这个字的音，“那么再见了，爱操心又不背锅的王杰希。”

王杰希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喻文州估计是想赶紧回家，也就没管他，直接掏出钥匙准备开单元门。

“哦对了，”喻文州手里拿着钥匙还保持要开门的动作，转过半边身子偏向王杰希，一串动作自然得好像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忘了说一样，“王杰希同学，我得说——一个人的好意并不是那么难以察觉的，所以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啊。”他眯了眯眼，刻意不再往下说，好像是在坏心眼地卖关子。

王杰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希望自己能冷静下来，尽量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喻文州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阻止不了血液在全身上下奔涌，眼前不住的发花，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膜里不断扩大，鼓动如雷。他强迫自己的视线聚集在昏黄的顶灯下喻文州模糊的看不清表情的侧脸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是？”

“为什么我都察觉到了，你就这么迟钝呢。”喻文州的音量陡然减小，就像没有在跟他说话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说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半边身子转回去，钥匙抵在锁孔准备开门。

好像其他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喻文州的声音在脑海中无限放大，逐字逐句地拆开然后再排列组合在一起，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小小的火苗，一句话连在一起时，“嘭”地一声，变成了燎原的大火。

王杰希被这突然加大的信息量弄的有点措手不及，他看见喻文州好像要走，想要叫住他但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体干脆凭着本能一步跨到台阶上拉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止住了喻文州开门的动作。

怎么会有人想要因为胆怯而自顾自地对一个可能在未来出现的虚无缥缈的情敌拱手相让去放弃喻文州？

王杰希借着现在的姿势，一把把还在状况外的喻文州扯进怀里，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深呼吸，靠着西装布料的触感和他身上原本清淡的香气和酒气混合的味道传递给他的真实感来相信这一切不是他的妄想和梦境。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他落花有意，喻文州又怎么会是流水无情？

他早该迈出这一步的，所幸现在还不算晚。

“王杰希你干什么？趁机耍流氓？”喻文州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出来却被抱得更紧。

“就耍流氓了怎么样吧。”王杰希动都不动，两条胳膊像蟹钳一样夹着喻文州说什么也不松开。

喻文州很无奈，把头别了过去，抬眼看着与很多年前相似的夜空，很久都没说话，可能是盯着一处看太久眼睛有些发酸，他对着跟当年一样的陪着他看星星的那个人无奈地笑了笑表示妥协：“你说得对，耍流氓我也不能怎么样，谁叫我乐意呢。”

王杰希终于肯把脸仰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明亮而闪烁，仿佛映着整个夜空的星河。

“那么，不请我去你家坐一坐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