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旺仔

昨天,旺仔死了。被一辆不知道哪里来的车给压死了。电话里听说是他过路对面去找他的朋友,结果就被车给压死了。同村的人过来告知我妈这个消息,而我是晚上才知道的。

旺仔是白洋在附近村子里捡到的一条小狗,据说当时有好几条狗,就这条狗跑得慢,就被抓住带了回来,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狗,没什么品种的讲究,很小的一条小白狗,左侧背上有两片硬币大小的浅黄色毛斑。那时候他被一片白色的褥子垫了,给抱到窑洞门口放着,白洋兴高采烈地描述当时如何捉到这条小狗,很显然,如果她不捉住,这条狗很有可能就成为在附近村里厮混的一条野狗,就给捉回来了。

我妈和我爸对猫狗都没什么爱好,还觉得动物到处拉屎难收拾得很,所以觉得有点不大乐意,不过在白洋跟前没有提起过。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让我把旺仔——这条捡回来的狗放到院子里去,谁知道旺仔还不安分,在院子里呜呜地啼,发出不开心的声音,可能是怕冷吧?但是明明给他铺了很厚的褥子,还放在了电动车的护膝下面,风吹不着,应该不会太冷,父母就提议还是扔了吧,总有人会捡走,但是等我走到外面,旺仔的跟前,他又不叫了。

于是又回去,想起他放在窑门口的样子,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睁开,听白洋说,他是跟着车跑了一会儿的,怎么这会儿又不动了?我就心想,可能养不活了,反正现在也不叫了,大家就相安无事各自睡觉吧。

接下来就给他吃剩下来的骨头零碎,在院子里放了两个小碗,一个是水,一个是剩饭零碎,旺仔这时候还不太好意思来吃,总是等到没有人了偷偷来吃,如果这时候有人路过,他就立刻又躲起来,然而这时来了一只老大不客气的黑猫,霍霍向饭碗走去,大吃大嚼,旺仔那时候瘦小,只能在旁边干扰,但这干扰并不能打断黑猫愉快地进食,于是我家的人——有时候是我妈,或者其他人,就把黑猫赶开,给旺仔留一点饭吃。

旺仔终于茁壮起来,长得很快,只是毛色依然没有油光,可能这种普通的狗就是这样吧,不过很欢实,每次我们回家他都远远地很高兴地跑过来,开始胆子很小,只敢跑到大门边迎接我们,就算大门全部打开他也不敢出来,只是在那条虚拟的门后转圈,愉快地摇动小尾巴,嘴里发出快乐的声响。

但这时旺仔已经可以击退黑猫了,他不再惧怕来抢食吃的黑猫,总是一下子跳到黑猫背上咬住黑猫的后颈,黑猫只是吃,旺仔咬着人家后颈还要呜呜地生气,黑猫的理智终于战胜了食欲,退后几步,旺仔就大摇大摆上去吃几口。

这只黑猫也是附近的野猫,长期盘桓在附近,终于确认旺仔这里是他可以固定的食堂,于是每次都很大方地来解决饿肚子的问题,可是态度也随着旺仔的成长变化着,从开始的不客气,变成了以礼相待,最后终于变成了近乎讨好的态度,而旺仔也许大方的,于是和黑猫分享食物,不过他们总是纠结着,旺仔又跳上去咬他的后颈,呜呜地生气。

狗和猫的情谊,我作为人类总是不大懂得,在二楼上我也看到他们结伴而行,一起去探索窑洞上面的土地,而黑猫更像个随从,附和的时候居多,表情似乎在说,哦,是这样吗?明白了。而旺仔也不吝惜地抬起右爪,拍拍黑猫的背。那次我远远望着他们的郊游,突然叫一声,旺仔!他听了很是欢喜,于是从远远的土地里跳起来,看到我,再跳一次,然后顺着窑洞和土地接壤的地方,迅速溜下来,又跑过彩钢板,快乐地来到我跟前,两只眼睛晶晶黑亮着。我俯下去摸摸他的狗头,他可能还在为抛弃黑猫而害羞,往下躲了一下,然后又快乐地顶着我的手掌,黑亮的眼睛也闭起来。

摸他头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好像感到有点害怕,然后好像又下定决心信任对方的样子,终于昂起头来,顶着手掌,闭着眼睛,显得很快乐的样子。

上周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已经不再惧怕大门的界限,勇敢跑出来送别,我妈又一嗓子把他叫回去,他还回头看看,然后再跑到院子里去。

这也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旺仔怎么说,只是条狗而已,我都没有刻意抱过他,只是在白洋提着他后颈皮的时候觉得很不好,他似乎会感到不舒服,可是很快就有人说这是拿取小动物正确的方法,我也只是在路过他或者他路过我的时候趁机摸摸狗头,他每次都是那样,先是胆怯一下,终于又下定决心,我心想,胆子小也许长大就好了。然后摸摸他的背,他就总是快乐地跑开了。

而他的毛色还是比较杂,没有油光水滑的样子,白色并不是很白,那两块原本硬币大小的黄斑也淡淡展开,还是看得到,而他好像也不在意,依旧只是吃喝,咬住黑猫的后颈,或者下午约黑猫一起去窑洞上的土地郊游。

他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敢于和误闯进院子的狗叫几声,结交了附近的几条狗,偶尔也到街道上见见朋友。听我妈说,他渐渐也养成了不随地拉屎的坏习惯,每次都到野地里去解决问题,不给人添麻烦了。

家里人都从周星驰的电影里取了这个旺财的名字给他,只有我叫他旺仔,一个原因是他小小的很可爱,并乖巧而听话,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还有一只叫“喵仔”的猫住在别的地方,我想有一天介绍他们认识,一起加入快乐郊游的队伍。

然而旺仔没有未来了。

我又想起那只黑猫来,如果猫真的有九条命,何妨借一条命给旺仔呢?这话我也没跟黑猫提起,因为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黑猫应该会看着天,支支吾吾“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场面话不肯干脆利落地答应,而且他大概也不喜欢别人咬住自己的后颈呜呜地作势生气。

可是黑猫,从此后,就只有你一个去窑洞上的土地郊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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