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过几天便是秋分,于是,有秋风萧瑟之意,也是顺理成章。
一叶知秋,秋风扫落叶。落叶与秋常在一个基调上,但并无感情色彩,多是人赋予它们悲情。恰好,我是另外的一个。看秋风起落叶飞,我总情不自禁地心中一动,又是一年钩松毛时!
松毛,实为落地松针,作引火柴甚佳。仲秋依始,钩松毛那颇轻松的活,常常就落在孩童身上。年幼的我们,正是活跃贪玩之时,去山上钩松毛是其次,找点乐子,觅点山稔,才是正事。因而,钩松毛时,我们一去便是一大上午,只有觉得饿了,才归家。
顺带说一下,钩松毛时所用工具一般是一个小小五齿铁耙。要是脑袋里想不出它的大概形状,往八戒取经时荷着的五齿钉耙去想,就是了。
为了钩松毛,我们踏足的小山小岭可真不少。在那些山岭中,我们多是集中一处勾松毛而不敢走散走远,唯独那小山岗。
小山岗,不能忘。然而,我大概要忘记它的名字了。想了几天,就是想不起小山岗配对的是何名字。
小山岗,它漫山皆松。那松,村里人唤它作湿鼻松,而实际上,它有学名,湿地松。松山上的湿地松,是村民共同去山上所植,甚至,我的记忆中,还有我与阿爹去那植松的记忆。那时的我还是很小的孩子,只记得零星片段,至于湿地松种植的初衷,是作为经济植物,还是作为保护水土的植物,便不得而知了。
湿地松的松针较马尾松要粗、硬、刺手,也不及马尾松的好引火。还听说,湿地松的松脂稀稀的,不及马尾松的结实,人们不大喜欢在它的树干上钩松脂。但它枝干笔挺,长成时会是很好的木料。
其实,以上这些都不是作为孩童的我们所爱理会的。我们只知道,小山岗上不止可以钩到许多的松毛,那山上尚在成长的松林,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儿童乐园。
有那么几年的童年记忆,莫不与那小山岗有着许多联系。我们几乎在每个放学归来的午后,都蜂拥至小山岗上,每至其间,总能闻着阵阵清香松涛。对,那松涛带香,带了松脂香。
小小的孩童,不论男女,在一片嬉闹声中,跑过村沿那厚厚石板桥,跑过被雨水刷露出泥骨的村道,跑上那缓缓上升的斜坡,攀上一级漫了草皮的大缓坡,又再上另一个漫了草皮的大缓坡。也许夕阳半落,有时晚霞遮天,或者风涌松涛,又有和风细雨,我们在小山岗上跑啊,跳啊,或捉迷藏,或玩老鹰捉小鸡,甚至纵身一跳几个人同时落入被雨水冲蚀成的黄泥坑中。终于,汗满头,鬓角湿,衣衫透,我们便把自己躺在草皮上,身体随着缓坡往下滚,最后人叠人,都滚一堆去了。
至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时,男孩女孩便下意识地分开来玩。但我们仍会蜂拥着过石板桥,村道,斜坡,缓坡,至小山岗方分道扬镳。
女孩子家,胆都小。没有了哄闹的男孩作伴,我们只敢在向阳坡上玩,岗顶的平缓地带是最极限了。山岗两侧,本是阴坡,加之树木相对茂盛,杂树棘草丛生,阴暗之势被烘托得更甚。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山岗一侧有起过的坟地,枯朽的棺木散落得随意,杂草蔓延得随心。曾听说,有男孩子在那玩时,不为意间,堕入了棺材洞中。
对岗顶,不知为何,我们这些女孩子总心生向往。大概它上面长着茶花,纵使那只是普通的色白茶花,又或者那上面势缓且宽兼有丛丛灌木躲猫猫最合适不过。还有,坡顶总是披一地松针,玩尽兴后挥挥五齿铁耙,便能给家里带去一堆的引火柴。
只是啊,岗顶也错纵分布着坟茔。好在,它们并不算显眼,更没被挖开过。关于这些坟茔,众说纷纭,有说它们是空坟只是被提前认定的墓地,有说岗顶本是乱葬岗只随便立几个坟头。因此,我们只敢在烈日当空的中午去那玩一会,天色稍暗,便默契无比地转移至岗底。的确,在那里多待一会,心里总怦怦,总不禁惶惶四顾。
对岗顶向往又带怯意,但这也许是年幼胆小所至吧。
撇开钩松毛,我们更爱在小山岗上疯玩。逆着风,我们弓着腰绷紧腿,一步一步,由岗底一直地窜上。遇到矮小的树木,顺手一抓,借力是一脚。碰上齐腰的藤草,抵身一攀,起势是一步。由岗底至岗顶,真不觉它的陡与远,在你追我赶间,但觉脚下生风,一鼓作气,已完成一程的追逐。
胸中的气尚未喘顺,额上的汗也才抹干,背脊且汗汨汨,衣衫仍湿漉漉,不知一声脆音何处起,冲啊!我们追逐再起,身体向岗下倾去。俯冲时,逆风再起,更大。身体几乎要倾出去时,双手赶紧伸出,任由它握紧什么抓住了何,只要顿一顿前倾的势不至于扑倒在地就好。
至岗底缓坡处,我们张开双手,迎风奔跑。是一只只老鹰吗?是一架架小飞机?还是什么?都不是,我们只是我们放飞的童年,风把那些乐趣扬向身后的一树树湿地松,扬向岗顶的白茶,扬向夕阳与落霞。
噢,默默间,终于念起,小山岗名为松山。
遥遥松山啊,是否,是否微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