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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个琳
最近阴雨绵绵,夜里十点的小县城不像往常那般喧哗,路边少了很多小吃摊,行人自然也有所减少。换做平常这个点儿,对于刚脱下一身蓝色工作服的我和小九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小九是我去年七月份在老家打暑假工结识的朋友,她是一个特别阳光开朗且有一副热心肠的姑娘。
我们做的是玩具零件组装,工厂流水线作业向来枯燥无聊,不过小九总能时不时地变着法儿逗大家开心,要么出口金句、要么各类表情包,经常逗得大家是笑得前俯后仰。小九还常在工作休息时,帮我们泡茶、递水果。
起初组长阿彪会假装严肃地“训斥”小九整日没个正经样,责怪她影响大伙儿工作,但可能人心情一好,工作效率也高,我们组常常不用加班,任务都是以前完成。后来,组长还主动加入我们边玩闹边工作的行列。
晚饭过后,小九突然称身体不舒服,便请了假回工厂附近的员工宿舍休息,我虽然平时总吐槽小九唧唧歪歪,但这会儿少了她的声音,反倒很不习惯。整个晚上的工作,都是沉闷的。
终于熬完三个钟,组长说基本可以收工,要加班的留下。我摆摆手,在那做长工的阿姨贴心地叮嘱:“妹子,一个人回宿舍注意安全啊,拐角处有点黑,手机记得开手电筒。”我连连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厂。
雨还在下,路上寥寥来往的,大多数是私家车,少数赶路的货车、收了工准备回家的摩托车,还有大人载着刚下补习班的孩子,骑着电动匆匆而过,孩子躲在妈妈的雨衣下,露出书包的一角。
路上很安静,地上湿漉漉地,倒映出路灯的光,朦朦胧胧的,过往的车辆一踩,倒影便纷乱了。路过一个公交车亭,孑然立着几个等车的晚归人。连下了几天的雨,气温不像之前那般高居不下,加之是夜晚,还有点儿凉。等车的人竖起领子,撑起雨伞,抵御飘飘洒洒的雨丝。
正走着,手机“嗡嗡、嗡嗡”地振动,我迅速从包里掏出来,是小九:“你回来了没有?我待会儿在芳姐这里等你。”(芳姐:楼下酒料摊子的老板娘,虽然年纪已过半百,但心态不亚于年轻人,故有此称。)
我扑哧一下笑了:“大小姐不是晚上还说胃不舒服?不是跟你说今晚不嗨了嘛,我还有十分钟就到。”
小九很不乐意:“谁说我不舒服,老娘好着呢!对,我会一直很好!老地方啊,不见不散!”
“不是,你......喂?”我话还没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唉,这个小九啊,总是这么神经兮兮。
一个人走夜路,难免有点担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常跟小九一起,她常常打趣:“劫我色,可以。财,不行!除非,送我几只芳姐家的鸡爪或一盘烤肉。”(我其实特别认同夜深人静时,两个姑娘千万不要出门,因为一不小心,体重真的就狂飙。)
路上的店几乎都关了,拉下的卷闸门阻隔了白日里的嘈杂和忙碌,门缝里透出些许灯光,星星点点,偶尔会给出门在外的行人一丝温暖,好似有家的感觉。
远远地,就看见离工厂宿舍最近的那条巷子口挂着的几盏白炽灯,那便是芳姐经营了三五年的酒料摊子。我似乎闻到了熟悉的香味,顾不得疲惫,快步跑过去,寻找小九的身影。
透明的一格格橱柜里,陈列着鸡爪鸭爪,有腌制好的、有全生的;烤炉上面放着铁架,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类烤肉;斜斜盖着的锅盖下,飘出一缕缕浓烈的豆香,是卤味豆腐。热气蒸腾,将白炽灯层层笼住。
芳姐站在雾气后面,抬头瞧见我:“来啦,小九在那边的桌子。”芳姐以往看到我们,语气都挺轻快,今天感觉有点不一样。
我顺着芳姐指的方向,小九正大口地喝着酒,嘴里不住地碎碎念,不知道在说什么。我赶紧过去,小九桌上放着五六个空酒瓶,凌乱的纸巾和一些烧烤吃剩的残留物。
“不是吧,不是说好等我一起?这速度!你个傻瓜喝那么多酒干嘛?”我边说着边坐下。小九抬头看了我,突然一下就抱住我哭了。
我有点懵。
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没说。只是抱着我哭,起先是小声啜泣,我轻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我在呢!有什么事慢慢说,要不我们先回宿舍好不好?”话音刚落,小九便大声地哭喊起来:“你说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小九的举动引来了旁边几桌陌生人的注视,在一旁忙碌接待客人的芳姐也停了下来,芳姐赶忙过来化解尴尬,对着其他客人:“没什么没什么,大家吃。”
客人不再观看,小九放开我,继续哭了几分钟,我俩什么话都没说。大概哭累了,她扬起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眼角还垂着泪,对着芳姐沙哑地喊:“姐,再来两瓶啤酒。”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芳姐,让她别拿酒过来,此前她已经喝很多了,再这样喝下去,怕是要醉。
芳姐立马明白,继续忙着招呼其他人。我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猜得到小九口中的“他”是谁,之前我俩在宿舍夜谈,小九说过关于他们之间的一些事。只是小九平日里那么阳光的一个人,突然变得萎靡不振,我竟手足无措。
我紧紧拉着她的手,劝她早点回宿舍。她不听劝,一把甩开我,径直走到芳姐那边,又要了两瓶啤酒。啪嗒一下就把瓶盖儿打开,我来不及拦,她又大口地灌了大半瓶。芳姐似乎知道些什么,看了小九一眼,摇了摇头。随后截下小九手中的酒说:“妹子,愿不愿意听芳姐几句?”
我感激地看着芳姐,期盼她能以前辈的身份,赶紧说点什么来劝劝小九。小九竟乖巧地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芳姐擦了擦油腻腻的手,递给她一杯热水。
“这人呐,短短几十年光景,开开心心活着最重要。其他的,像什么失恋啊,婚变啊,下岗啊都没什么。这时间啊,会是最好的良剂,再深的伤口,也会随着岁月流逝,慢慢愈合.......”看着芳姐侃侃而谈的样子,小九若有所思。我再次握住她的手,她转过来头来看看我,这次她没有甩开,将我的手握得更紧,还给了我一个笑脸。
芳姐继续说道:“其实像你们这般年轻的时候啊,我也遇过一些心动的人。嘿,有的走着走着就不联系啦,不过没什么啊,谁对你好,那你就对他好,那些辜负你的啊,咱也就别稀罕。眼泪那么贵,不要随随便便就为谁哭。不管受什么委屈,都要看得开,好好生活。你们也都是好孩子,万一想不开有个什么事,这父母该有多心疼,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频频点头,一旁的小九似乎也认可,可能她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没有过多言语,但看起来至少正常了许多。
“芳姐,再来盘鸡爪和几块豆腐。”有客人喊。
“好嘞,稍等一会儿!”芳姐很快挽起袖子,露出有些许皱纹却莹白的手腕,戴上手套,数好鸡爪放在案上,右手执刀,案板发出沉闷又连贯的“笃笃”声,鸡爪便成了宜入口的大小。
芳姐随即又掀开煮豆腐的锅盖,用长柄勺捞起几块豆腐,依旧麻利地切好,白嫩微黄的豆腐整齐地码在鸡爪上,再淋上焖煮得宜的豆腐汤,香味四溢,只是闻一闻,就让人从心里暖了出来。
我和小九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小九会看看我,彼此笑而不语,但早已心照不宣。灯光下,芳姐忙碌的身影,竟有那么点儿可爱。
那天晚上回宿舍后,我什么都没问,小九也什么都没说。我只是陪着她在走廊站了好久。
夜深了,楼层一片黑暗,只有我们的宿舍还透着光亮,光线从门内透出,铺洒在走廊上,两个姑娘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手心的温暖蔓延到心头,明朗朗的。
往后的日子,我们照常上班,谁也没提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小九还是那么阳光,用她特有的魅力,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直到暑假工结束,我们各回各的学校。好久没联系的小九,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我,聊着聊着她自己提起了那件事。当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及后续的处理方式说出来,就像若无其事地讲着别人的故事时,我知道,她已经完全释怀了。
小九说:很感谢芳姐的开导,更感激你那天晚上的陪伴。简直无声胜有声啊哈哈哈(还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突然想起一段话,我想送给小九:
姑娘,你要好好的。养好受伤的头发,保持百斤左右体重,照顾好挑剔的胃,交一个能一路废话的朋友;给自己疲惫的生活找一个温柔的梦想,然后彻彻底底地跟过去的悲伤道别,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