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白居易十一岁,为躲避家乡战乱,随母亲来到符离,这是父亲做官的地方,从此以后,一家人在此地定居。
孩童时代那个美好的乐园离小白远去,从此没有了旧时的玩伴,少缺了许多欢声笑语。目光所到之处,都是新的环境,陌生的人,还有那叫得上和叫不上名字的草木,这巨大的改变,让小白很不适应。
有一天,他坐在一块大石头旁,用手捂着下巴,呆呆地望着远方,眼睛里充满了孤单。小白看着其他孩子们嘻戏玩耍,眼里是满满的向往。
这时,一个小姑娘走过来,坐在了小白身旁,她学着他的样子,奇怪地撅起了嘴巴,说他就像个傻瓜,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就像铜铃般好听。
小白回过头,看见了这个天使般的女孩,心里有了一丝丝的喜悦,便想和她做朋友,就问她叫什么名字,姑娘说自己名叫湘灵,那一刻,两个孩子那灿烂的笑容,宛若花朵一般绽放。
从此,他们成为了最要好的玩伴,一起聊天,一起玩耍,一起看云卷云舒。从那以后,小白也渐渐重拾了孩童时代的快乐。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而逝,不觉八年已过,白居易已经十九岁,湘灵十五岁。原本两小无猜的玩伴,业已情窦初开,互生情愫。
白天,若是那晴朗的天,他们二人就一起躺在青青草地上,看洁白的云朵就像两只比翼齐飞的大雁;若是阴雨绵绵的天,他们坐在屋檐下,看无边丝雨汇成雨帘,看天街小雨润如酥。
夜里,便用手指着夜空中那浩瀚的银河,看牵牛星和织女星分隔两端,即使银河迢迢暗度,也要彼此守候。
八年的时光,在热恋中是那么短暂,不知不觉间,白居易已经二十七岁,男儿长大,羽翼壮硕。白居易在父母的安排下,要离开家乡,前往长安叔叔家,要为自己的前途去打拼。
此一去,或许就是数年。
临走之时,湘灵来村头送别白居易,那时的村头杨柳依依,纵使山花烂漫,可总感觉有一股凄凉,萧瑟。
白居易的内心,何尝不曾难过,他承诺湘灵,待我衣锦还乡,愿铺十里红妆娶卿。随后,二人相泣而别。湘灵两眼泛着泪光,万语千言化作一句话,“你要保重,我等你!”
白居易来到京城叔叔家,寒窗苦读。每一次,累到不能自已之时,他总会想到湘灵,不知此刻的她,也和自己一般,心中萦绕万千思念。
长安的秋雨,格外寒冷,前夜纱窗未合,清晨秋雨打湿书卷。为爱垂泪到天明,相思入梦,佳期难偿。
白居易披衣而起,他回忆起少年时光,往昔的一件件,一桩桩,使得他格外思念湘灵,便写下这首《长相思》。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金榜提名时,有了洞房花烛夜才算完美。二十九岁,白居易考中进士,他回符离住了大半年,其间,他曾多次向父母提出要与湘灵结婚的要求,但被封建观念极重的母亲拒绝了。
见白居易一味坚持,母亲便以死来威胁,她认为湘灵只是一个乡下丫头,然白家书香门第,世代为官,他与湘灵门第不合。白居易苦苦争取,却不能如愿。
不久之后,他又一次来到长安。四年之后,白居易在朝廷做了官,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他回到符离,打算接家人去长安生活。这次,他又向母亲提出要和湘灵结婚,但依旧遭到母亲的强烈反对,这还不算,离去之时,母亲还不让他和湘灵见面。
不得已,白居易含泪搬家至长安,永远离开了符离,这个包含了他人生多少回忆的地方。
最终,两人虽然没有走到一起,但白居易从来都没有忘记湘灵,忘不了自己的少年,因为那是自己一生最美好的岁月,在心底,能找到和湘灵在一起的欢声笑语,无忧无虑的童真。
关于大唐的气象,杜牧之诗《过华清宫》有记载,“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与“倚天楼殿月分明,万国笙歌醉太平。”两句,道出大唐服夷八方,政治,经济高度发达的状况,到处都是歌舞升平,万国来朝的气象。“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后宫佳丽三千,唐玄宗唯独宠爱杨贵妃一人。
天下安定近百年的大唐,这个所谓的天朝上国,竟然被突如其来的安史之乱拉下神坛,仓皇出逃日,天子蒙尘,百姓涂炭。之后,人们把祸乱根源归咎于唐玄宗与杨贵妃,认为皇帝因色误国。
初写长恨歌,白居易原为讽刺唐玄宗沉醉美色不理国政,可写着写着,白居易却同情起了唐玄宗和杨贵妃。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湘灵,原本的痴心眷侣,此时却天隔两方,心中滴血,魂牵梦萦。
写诗之人,已成诗中之人。
那一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虽说是写唐玄宗失去杨贵妃,更是写自己失去此生挚爱的茫然与失落。
本来恩爱一生的决心,此时却多么无奈,找遍九天之上,寻遍九地之下,却还是,茫茫不见,所寻不得。花与叶,俩不相见,生生相错。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情到深处,不思量,自难忘,和她携手一道,走进婚姻的殿堂,结为夫妻,此生再不分离,猛醒之时,才发觉是庄周梦蝶,茫然寻觅,已然不知所踪。
十年之后,白居易被贬官至江州,携夫人出游。无意间遇到了漂泊至此的湘灵父女,或许是上天不忍心二人的际遇,特意安排他们重逢一场。此时的湘灵,自打白居易离去之后,便一直未嫁,然白居易已有了新欢。
二人相拥而哭,十数年,对他们来说,这是多么焦灼的煎熬。
白居易的一生,官场沟沟坎坎,命运几度浮沉,有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慨叹;也有过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雄心壮志。
目睹大唐帝国的衰落,也目睹天下百姓生灵涂炭,曾经的天朝上国,宛若一场梦,昙花一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白居易的仕途生涯中,虽然面前风浪重重,阻力不断。即使面前刀山火海,他总能秉持初心不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但是,数十年里,一人总在心底,如刻于心头,是痛,是不能拔除的相思。
五十三岁的那一年,白居易杭州刺史任期已满,回京途中,路过符离,他来到自己原本居住的地方,还是青青草地,天上白云游走,夕阳的余晖,洒满这里的一切。
若说男儿志在四方,可自己的根永远都在这儿,所有的回忆,都被自己和湘灵的岁月尽数占去。
如今,桑田沧海,物是人非,老家的故居,已经换了好多邻居,然而湘灵已经不知去向。
是的,那江州一别,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次相逢。从此再不能相见。
白居易独自一人坐在那颗石头上,巨石已长满青苔,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就像儿时那样,人生太短,没有你的生命,却度日如年。人生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叫湘灵的姑娘坐在他身旁,说他像个傻瓜,还有,那铜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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