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左（一）

崇左是广西的一个地名。

人总是对自己陌生的世界感兴趣！米兰昆德拉写了《生活在别处》，这名字听起来就别致，当然比崇左听起来洋气，听起来更有面子。反思自己自小开始，不停地迁徙，已经分不清故乡与别处，以至于把年轻时的别处认了故乡！就像小的时候认了一个养母，随着年龄的增长长大，在感情上与自己的母亲差别不大了！

崇左这样一个地方是真的别处，过了南宁，那喀斯特山便近了，不像甲天下的桂林，山是画，是风景，是人们对面的欣赏；崇左的山则是近旁的树，可以依靠的一块巨石，是我们走进了喀斯特的世界，甘蔗林的世界！

因为地处中越边境，可原来以为的异域风情并不存在，城市在左江边，如大多数的中国城市一样 ，呈现出一个新区和一个老区。新区就像电脑里的复制粘贴，几乎看不出她的过去，而只是从设计师的电脑里来，我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 ，看着四面空无一车的大街，在夕阳的光辉里，认真地等了三分钟的红灯。

不过惊喜总是伴随着失望而来，我预定的酒店是在一个山脚下，背后是满山翠绿的竹林，眼前是有晚霞倒影的蜿蜒而过的左江。房间好大，竟然是三个房间的套间，卫生间也有落地的大窗，我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透过落地大窗看着外面的景色，这感觉与我在精神世界里建造的幸福和向往如此吻合，玫瑰色的晚霞映照着天空的云和地上的山，使人更加增强了对他乡或者别处的向往。

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便应该在当地过两个夜晚。

第一天应该看看它的黄昏，看白日的落幕，看景色从天际从地面慢慢褪去，夜色不是降临，而是从暗处漫上来，淹没一切！你便有一丝失落，同时又有一丝满足，这日日夜夜的重复对一个过客来说，却是一生难得一见的美丽；第一个清晨应该早起，就坐在那个落地大窗前，先看天际的剪影，就像刚剪出来挂在透明的墙上，这时候景致的变化是极快的，快到你不可以离开，你只能坐在那里看，先亮起来的是那条河，左江，紧接着整个城市都亮了起来，人与城市那一瞬间是寂静的，但嘈杂起来也是一瞬间，满街匆匆的人流与车流就像光一样也是一下子冒出来的！

第二个清晨应该睡个懒觉，让自己的床上洒满陌生城市的阳光，窗外的各种噪声混合在一起把你唤醒，你不是那么乐意睁开眼睛，你应该半醒的状态再躺一会，这一段是只有形式没有内容，但躺着是必须的，睡是睡不着了！起来，赖洋洋地洗嗽，比平时的节奏要慢一倍，最后坐在窗前，惊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别处！

第一天欣赏夜！

第二天享受生活！

夜是梦，是理想！白昼是现实，是生活！时光就带着我们在这梦与现实里穿行，去感悟！去辛劳！去幸福与快乐！去醉生梦死！去悲伤与欢乐！去生离死别！

阿良是很久以前在广东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是崇左市龙州县人，我来广西的目的是到防城港办点事，就早走两天，顺便到这里看看他。

他是个木讷的人，话不多，好几年都没有联系，前一阵子打电话来，说自己办了一个工厂，加工当地的剑麻，主要产品就是麻布。

从崇左市区到龙州，没有高速公路，这正合我意。

我没有时间住两天，只能第二天离开。

我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习惯到当地的市场上寻觅当地人的早餐，广西的街上早餐永远就是几种米粉，桂林米粉、柳州螺蛳粉、玉林牛干粉、过了南宁，多了南宁老友粉和越南鸡粉。卖东西的地方地上总是湿漉漉的，空气中满是酸笋的酸臭味道，让我难以适应，不得已回到酒店吃自助餐。

阿良当年讲起崇左，一改木讷的样子，眼睛明亮的就像鲁迅笔下海边沙地里闰土，神情甜蜜的就像沙瓤的西瓜。

对于阿良啧啧称赞的鸡粉和老友粉实在无法苟同。

在导航上边设了路线，到龙州县只有75公里，但时间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我就知道这是一段充满艰辛和趣味的旅程。离开酒店，阳光已经透过竹林的叶子，在地面上映照出窸窣的图案来。

在路边的一个加油站加满油，往前走了一段路，路不宽，两个车道样子，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甘蔗林，看见边上有一间士多店，我停下来买一瓶水。士多店很小，只有一张桌子那么宽的店面，看店的是个老大爷，店面前面放着一捆青绿的甘蔗，叶子上的露珠还在，是用来榨汁的，甘蔗上有一块纸皮，写着一元一杯；店旁是个三岔路口，路边一块平地上竟然有一个小庙，半米多高，如果看不到供奉的神像，很难想象的出它是一座庙，占地不到半个平米，它不是专一供奉的那一路神仙，围绕着那个小庙排列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各路神像。此刻一个阿婆站在庙前，双手合十，微闭双眼，掌中夹着三支冒着青烟的香火，口中念念有词。

我相信她的虔诚！

传言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当你献上自己心中尊贵的贡品，青烟袅袅升起，你的愿望就伴随着青烟直上云霄，诸位神仙闻到香味，便听了你的心愿，救你逃出苦难。只是不知道这么多的神仙今天是不是都聚在一起，要知道香味是难以打包的！不过阿婆有一颗虔诚的心已经足够了！祝她好运，心想事成！

他的的普通话我只能听懂“一块钱!”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甘蔗水甜的发腻，期间夹杂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我只喝了一杯！

大爷经营一个小店，为老两口的生活舔砖加瓦；阿婆祈祷神灵，求的灵魂的安宁。人类的文明之中，有两样东西是很奇特的存在，一个是科学，它从人对自然的认识中来，教我们在认识自然中改造自然；另一个是宗教，是教人如何面对无知的世界与茫然的心灵！这些都是智慧的大脑创造出来教人怡然自得地度过一生，就像眼前的这一对老人，他们是否是生存者的典范不得而知，但在这清晨有甘蔗清甜的空气里却是各安天命的天使！

在路上是最惬意的事！尤其是在去别处的路上！

你不知道在前面的某个去处，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桂林是大家闺秀的话，崇左则是小家碧玉！在桂林，你看九马画山、看神女峰、看童子拜观音看那么多人们想象出来的神奇；而在崇左，你便是在没有名字的神奇里穿行，那山与甘蔗林配合成各种各样的恰如其分，供你喜悦让你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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