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端午节,大家可能想到的是屈原,龙舟和粽子,而我想到了我的外公外婆,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每年逢年过节,我们一大家子都在外公外婆家过,元旦,端午,中秋,国庆等,都是如此,都是外公外婆在厨房操劳,我们这些小字辈打打闹闹,疯疯赶赶,等着吃大餐。所以端午节,想到了那些年在外婆家吃水煮鸡蛋沾白糖的传统端午美食【我们那儿早些年端午是不吃粽子的】。
外公外婆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因为疾病身体不再硬朗。他们劳动了一辈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为了家庭,为了儿女,从不知累,不叫苦,仿佛对生活永远都那么乐观。天门拖市横河村的田地适合种棉花,可是棉花虽然是经济作物,但是非常折腾人。从每年的三月份开始育苗,五月份种下营养钵里长出的棉苗,就开始了百般呵护,施肥,喷农药,特别是在夏天最热的时期,每周要喷农药两次;如果遇到虫害严重的年份,还需要到地里人工捉虫;如果遇到干旱,还需要开渠引水抗旱;等到收获的季节,每天要去采摘已经炸开的成熟的雪白的棉桃,背回家慢慢剥出棉花,这个采摘要持续到寒冬腊月,每年都是在凛冽的寒风中扯掉棉梗,完成一个周期的种收。接着过一个春节,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播种。年复一年,可能是中国大多数农民的真实写照吧。外公外婆每年都从事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舅舅工作之后要他们去一起享享福,不要再种棉花了,但是他们都不肯,真的执拗不过外公外婆。三年前,外公外婆身体陆续跨掉了,外公得了严重的前列腺炎,余生要靠导尿管来排尿;外婆得了严重的心脏疾病,余生要靠药物治疗。外公外婆实在是身体不允许了,他们才真的不再种棉花了,但是地里的小麦黄豆仍然继续种着,一辈子了,离不开自己的田地了。还好现在平原地区的小麦黄豆的播种和收割都实现了机械化,基本上不用太操劳了。
外公外婆生有五个孩子,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我的妈妈是外公外婆的长女。可能是因为希望长女能够照顾家里,我妈妈就嫁在了本村,我自然成了外公外婆最大的外孙女,而且是在外公外婆家蹭饭最多的孙儿辈。可能是由于先入为主吧,这么多孙子孙女中,我一直得到外公外婆的偏爱。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外公外婆无数次给我关怀,带给我感动。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一半时间都是在外公外婆家吃饭的,所以我基本上掠夺了他们家最好吃的东西。我小时候比较顽皮,贪吃,是个典型的胖丫头,每当地里黄瓜西红柿香瓜西瓜甘蔗收获的季节,我基本就驻扎在外公外婆家的菜园子里,每天吃的肚子圆滚滚。但是有一次外婆没让我吃,记得当时甘蔗差不多熟了,外婆在菜园旁边晒棉花,我趴在棉花上,撒娇要吃甘蔗,拿着镰刀要自己去菜园里面砍,外婆生气了,夺了我的镰刀,不理我。【要知道我小时候最爱吃甘蔗了,当时有大人说这个东西吃了嘴巴里面会磨出血泡的,少吃点;我非常的不理解,觉得这些大人怎么这么没用,都是骗人的吧,我当时一连吃两三根甘蔗都不会有任何事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嚼几口甘蔗就会腮帮子疼,嘴里面真的磨出了血泡。感慨,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作为小孩子的我们适应能力是多么的惊人,现在物质丰富了,吃甘蔗都不用自己用嘴啃皮了,直接用铡刀切成一块一块的,居然都没福气享用了。】当时我就一个念头,外婆怎么不爱我了?还挺伤心的,后来妈妈告诉我,我那时生病了,不能吃这些东西。人真的很奇妙,这个关于甘蔗的插曲差不多快30年了,今天想来竟然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外婆应该才五十多岁,如果她能永远不老,而我又快快长大该多好!但是岁月不饶人,我长大了,外公外婆却真的老了,不能继续在他们面前撒娇了,而是想要用自己宽厚的肩膀给他们依靠了。
记得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住在外公外婆家,我最小的舅舅当时上初中——拖市中学,每天早上和舅舅一起吃饭后各自上学,但是我每天都迟到,小学每天的早自习可能是7点40开始,那个时候没有手表更没有手机等可以看时间的工具,就是凭感觉差不多了就该上学了,该上课了。我回家跟妈妈说,我每天都迟到,不能再迟到了。妈妈竟然不相信,说难道你个小学生上课比中学生还早?我无力反驳,就这么一天天的迟到下去。后来我终于理清了逻辑,上中学的舅舅是每天上完早自习才回家吃早餐,而上小学的我是每天吃早餐之后到学校开始早自习,肯定没有可比性啊,直到我上拖市中学之后我才弄明白了,中学上午第一节课是8点10分,活生生的比小学早自习晚了半小时啊。我没有去和任何人理论这件事情,只是让我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有了认识。在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我还是不喜欢戴手表看时间,每天在学校除了上厕所就在教室呆着,所以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下课,我根本就不关心,也不会出现迟到早退现象。我第一次戴手表应该是2000年7月高考的时候吧,相信这个初次戴手表的时间没人敢说比我更晚。
1997年我到天门中学上高中之后,在外婆家混饭吃的时间就少了。但是外公外婆非常疼爱我,在高中三年的六次寒暑假,他们总是会塞给我一百两百的,让我在学校买点好吃的,总担心我会吃不饱穿不暖。由于我是长孙女,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外公外婆也寄予我很高的期望,希望家里能出个大学生,真正的跳出农门,不用再像他们一样年复一年种小麦种棉花。外公是读过书的,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在村组里当会计,就是记工分,但是外公特别耿直公道,好多人找他多记工分,他都没有答应。后来外公做过好多“生意”,有挑着担子挨家挨户收鸡蛋,推销剪刀,卖冰棍等,我都觉得好心疼,那么大年纪了还走村串巷为生计奔波。外婆应该是地地道道的文盲,不识字,所以她更加知道念书的重要性。我妈和二姨都是念到了初中,大姨念到了高中,小姨和舅舅都念了中专,总之在那么困难的年代,外公外婆一直没有让他们的孩子们轻易放弃学业,这一点在农村很少有家庭能做到,这么公平公正,没有重男轻女。所以外公外婆对我也很严格,我不能在他们面前贪玩,取得好成绩我第一时间会告诉他们,让他们高兴。
2000年到武汉上大学之后,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外公外婆一如既往的,雷打不动的每年寒暑假给我塞路费,一百二百的,让我很愧疚,长大了还要他们的钱,我跟他们说不用了,你们年纪大了,自己买点好吃的,我自己也能挣钱了。他们说大学好好念,别想着挣钱,以后工作了就能好好挣钱了。
大二的暑假,妈妈告诉我一件事,她说我跟你说个事,估计你听了会哭。我心想有这么严重吗?原来是小姨到我大学宿舍看我之后,回家无意中说了其他同学都有电脑了,只有我还没有,被外公外婆记在心里了。有一次妈妈去外婆家,外婆指着猪圈里的两头大肥猪说,等把它们卖了,就给梅梅买个电脑吧。我听了,眼泪夺眶而出,包括此时此刻,我在敲这几行字的时候眼泪仍然止不住,我想这句话这个瞬间足够我铭记感恩一辈子了。外婆可能根本不知道电脑是干什么的,但是只要她听说别人有我没有,她就要努力的帮我,她那时应该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操劳了一辈子,居然还为孙儿辈继续操心,我实在是觉得好残忍。我当然不会要外公外婆用辛辛苦苦养猪卖的钱给我买电脑,否则我会自责一辈子。
2004年到北京读博之后,我就不用交学费,还每个月有了一定的生活费,不用家里操心了,渐渐的攒了一点点钱,我每年寒暑假回家就给外公外婆买点好吃的。有一次无意中听说外婆从来没吃过方便面,想尝一尝,我买来了市场上各种口味的方便面给外婆,让她和外公一起吃。结果过了好久,听妈妈说外婆舍不得吃,还是留给表弟们吃了。我无语,我心疼,但是我非常理解外公外婆,习惯了,一辈子都是将好吃的留给家人,自己舍不得吃穿,所以我不说他们,只要他们心里舒坦就好,每一代人的活法都不一样,我现在肯定自己不能成为那么好的外婆。
2010年到长沙工作之后,我真的开始工作能挣钱了,挣钱不多但养活自己没问题。每年寒暑假,我会给外公外婆包红包了,几百一千都有,太多了他们也不收,每次他们都推好久说不要,说我还要成家还要用钱,他们用不着,我都“骂”他们一顿,说您两老都快八十岁了,儿女们孙儿辈们都应该孝敬您,您千万不能不要,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不孝顺。2011-2013年我怀孕生孩子,两年多没回家,2013年底我带先生和孩子回家之后,给外公外婆包了一个稍微大点的红包,算是三年一起包了,担心当面给他们又会推脱,直接放在了他们枕头底下,事后才让舅娘和大姨告诉他们,我只是在电话里跟外公外婆说,你们一定要收下,我都三年没来看你们了,是我不孝。外公外婆勉强收下了,结果等我们一家三口收拾东西回长沙的时候,外公外婆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给我,装好了一袋子土鸡蛋,还有自制的香肠和腊肉,自己种的小米和绿豆,总之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来了,我哭笑不得,更是心疼不已,我只是三年没回来包了个红包而已,他们就觉得一定要好好的送东西给我,我实在接受不了,也绝对不能接受一对八十多岁老人的劳动成果。我好像留了几个土鸡蛋给小朋友吃,其他的全都没要,都给他们搬回去了。
我亲爱的外公外婆,我会好好的工作和生活,好好的孝顺你们,只希望你们的身体保持健康,我会为你们祝福祈祷!同时我很自豪,我成为了你们的骄傲,谢谢你们对我三十多年的呵护!我会更加坚强和努力,想好好呵护你们安享晚年!
谨以此文献给全天下所有的外公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