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努力为别人求师父或干点什么需要师父配合时,就算他不太愿意或不太同意(当然,我要求的不会是离谱的事。太过分的事我才不问呢!在师父旁多年,怎会没点基本的“生存智慧”呢?),往往也会迁就一下。
只要我真在为别人而事情与我都己没关,但我还要被师父骂,我还是不怕骂为他们说项,这些时候,师父很多时会边骂边配合。我跟了师父好几年,才发现上师的这种反应规律。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开始明白师父为什么有时(我在努力为别人时)他会显得愿意勉为其难地迁就我。
有一个白人,样子很难看的,胡子很长很多(所以我们叫他“耶稣”,但师父那个神父知己来访时,我们会收敛不叫的,怕对神父的信仰不尊重),很高大,身体总发臭,有点轻度精神问题,没文化,也很穷。
这“耶稣”有时会来师父的家(也就是一个佛教的弘法中心),有时听经听一下(但会喃喃自语)然后就走,有时就来坐一下也不干什么,大部分时间我猜他是来趁免费饭的,而且吃很多(我们中心当年是没什么钱的,很勉强,都是一班大学生辛苦省回来的钱交来资助的,我当时也是个苦学生)。
我们总算是佛教徒,虽然当年不很懂而且年少气盛,但也总让他来。
有一天,他听到师父脚有旧患,有时很痛,就说他能医,说是有‘不共’的方法。我们想,可以啊!虽然他有点轻度精神问题,但既然他懂医,大概以前在哪学过点吧,试一下无妨啊!他就来了。
他的“方法”是用一盆牛奶加玫瑰花瓣为师洗脚。每天好几次。奶还是我们付钱的。我们问师父有没有效,师说:“你是开玩笑吧?!这什么怪方法呀?这么弄当然没效嘛!”
我说那就叫那人别搞了,但师父一直又说“没事!让他继续试吧!”。搞了很多天后(挺麻烦的,一大帮人帮他忙,还要让他命令倒奶、买花…师父事后还要又用水自己又洗一次脚…一天要搞好几次!)。
我们问他是哪学来的,他竟然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我们问他以前试过没、有没效,他说没试过!我们气疯了,这不是被这疯子耍了整个月吗?所以,我们也没问师父(当时年轻,认为这就完全不必问了吧),就叫他不必再医了。
刚才说过,他是有精神问题的,这时他疯了,要打起来。他个子很大,我们都怕(我一向很瘦小,只有110斤,现也是一样!),但为了“护师”,不理啦,顶多让他打死呗!我们就一班蚂蚁围着一头大象似的,不让他进房见师父(这倒是对的,这时那人已经发疯了!)。
后来师父出房了,我们理所当然地想:师父来亲自叫他别来,就了事了。但师父却看也没看我们,把他叫进去,开始当天的治疗了。第二天,我问师父怎么办(我本来的意思是,该怎么把这人赶走?我当时还是想当然地认为师父也不想继续这种没效又没依据的医法),师父说没怎么办的,我说:“万一他来怎么办?”师说:“什么‘万一’?我昨晚就约了他早上9点来啊!”
我问:“不是说没效吗?”,师父很惊讶的看着我说:“这样弄能有效的话,我们还需要大夫来干嘛?”,我问:“哪叫他来干吗?”我以为师父怕他麻烦暴力才迁就,就说:“我叫人来吧!人多他不敢动手的!”这时,师父才明白我想赶那人走。
他以很不相信、很失望的眼光看着我,很久说不出话来。平复下来后,师父冷冷地(对我生气失望了)问我:“那人是个疯子,你认为他一生中能做、懂做、有机会做多少善行呢? 你认为一个疯子一生中能、懂、又有机会为众生做多少好事情呢?”,我说:“大概没有太多吧!”
师父说:“现在,他真心想令我的脚不痛,我不就是一个‘众生’吗?现在有个难会想到也更难有机会做善业的人,难得现在他突然想到了要帮另一个众生解除痛苦,这可能是他唯一一个做善积功德的机会了。你怎么竟然会想到要去阻止他这种怪主意啊?你是用屁股想出来的吗?”
(我没乱说,师父当时觉得我很令他失望,说真的,还不是这样,应该说是他根本是想象不到我们会有那种想法,觉得不可思议,很生气,很激动,所以他的确说了“你是用屁股想出来的吗?”这比较不好的话,我记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师父说,我真完全一辈子都不会那样去思考这事,但他就从没思考过,很自然的就是那角度,反而根本想象或接受不了原来别人不是象他那样去想这事情的。我不敢吭声,等了很久,师父好象不气了,我就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我开玩笑说:“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哟!”,本来我判断师父会说说笑或顶多不理我,怎知又来一次刚发生的事,师父以很不相信、很失望的眼光看着我说:“你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搞懂啊?有没有效,根本和这事完全无关!”。
我们常说慈悲,但我们会那样想事情吗?可能不会!那次以后,我有点对悲心有了点开了一点窍的感觉。我们都会盲目地说那些师父怎么伟大、怎么愿深,其实,在看到时,不是我们想的那种惊天动地的构图,而是那么自然、那么淡淡的但真实的小事上......我也说不出那感觉,反正对我是很有影响。
后来我想,有时我在冒挨骂而为别人向师父求什么时,他愿迁就,可能并不是为了那些人(因为这些情况下,师父本来就不太认同他们求的事啊!),而是为了好让我也成就一点功德吧?!
这个旧帖蒙大家多方转载,其实我自己看来看去,觉得这个还是没有能表达出想说的感受。这里再说说:
这件事让我猛然惊觉,我们以为自己有悲,其实这个很表面化,不是真实的,因为它并没和心合一。我们的悲,是经过考虑的,认为这个对,或者这样做有功德,或者因为觉得佛教徒理应如此,所以才显现的。
一些大师伟人等,我们仰慕,不是因为什么神通,他们的伟大和悲心也不一定戏剧性地、惊心动魄地显现,而是很平常、很自然地流露的,这才是伟大处。他们的心和悲是合一的。什么叫合一呢?他们的悲,由于和心合一,也就是说境界如此,不必经过考虑,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习惯性地这样想。
对他们来说,除了这样想以外,好像根本没有别的可能性了。有个印度教典故:婆罗门在水边看到一毒蝎子掉水里了。他用手捞蝎子,蝎子叮他,手疼蝎子掉水里,他又用手捞,蝎子又叮他,手疼,蝎子又掉水里…为何如此?蝎子天性就是这样,本性如此,无法不叮,因为在它心里,没有不叮的可能性。婆罗门天性就是这样,本性如此,无法不救,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不救的可能性,不救,不在他的思维决定的选项名单中。
大师、伟人等,和我们的分别,大概就在这里。这就是境界的不同!我们作为佛教徒,对善,必然知道,大概也能表面上做到或者自认为做到了,但它是不是和心合一呢?它是否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我们的“本性’呢?圣人和我们的区别,在于这个!善、悲,已经是他们的“本性”了,所以对他们来说,很多我们的必然选择,对他们来说根本彻底已经不存在于他们的心的操作选项里了。我们最后,可能选择不符合悲心的方法(因为这是我们的本性),或者如果我们比较争气的话,充其量也顶多只是在最后挣扎地做出了符合悲心的“明智”选择而已(可能因为功德或者其他原因,反正这个是不符合我们的本性的,所以才存在选择嘛!这个选择出于脑袋,不是出自心或者本性!)。
他们不同于我们的是,他们不必想,不存在选择。
以前看书形容说一些大师如何如何伟大,说他们“行住坐卧皆利生,呼吸亦为度众行”,我以前一直觉得大概是形容而已,并非叙实性质。可是,从这个事情可以看到,这个可能不是形容而是完全叙实的,只是我们很多时候不知道而已。
活佛只是坐着不动,就成就了一个人的善业!
文:林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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