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朋友,已去世多年。
那年,处在兵荒马乱中的我,都没来得及悲伤一下。不久前,在路上轻唤他的父亲,老人家用已然模糊的双眼终于认出了是谁,猛地抓住我的双手,就像要抓住那嗖地突然不见了的从前。又抚摸着我的脸颊,问我脸上的痘痘是什么,我笑着回答了他。然后他告别,转身,背着手,笑着喃喃自语居然没认出居然没认出,往那条每天都走着的路的另一个方向,愈走愈远。
于是我看到,这悲伤已如大地般沉默而厚重,在人们心里留下重重一笔,只是偶尔被翻看。
我有一位朋友,已去世多年。
如今,他已与大地融为一体,默默地注视着朋辈在人世间起高楼、宴宾客,注视着他们在挣扎、困惑和彷徨。人世间的一切,于他,已云淡风轻;于他们,自是犹在笼中。他在他们跌倒的地方,是那一把被忽视的泥土;他在他们得意的时候,是那一抹天边的云彩。他兀自微笑地看着他们的成败得失,看着他们的欢歌笑语和辛酸苦楚。尘世里的他们呐,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不舍这人世间的情缘。
我有一位朋友,已去世多年。
夕阳西下的傍晚,我在江边找了个阴凉地,看江水湛蓝晚霞飘逸,大地余热未消行人已挂上一天中最悠然的面容。一切似如故。我想起了那副很多年前高考后和他一起贴上的中国地图,如今它还寂寞地呆在我的房间里,而他已弃绝了他的吉他和姑娘,余我依旧在守望这张中国地图。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切静默如初,我便在地图上看到那个永恒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