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龙天子
翌日清晨，穆宁珺一起身，轻轻喊了声“离湘”，突然腹中抽痛，皱起眉头去抚腹部。离湘闻声跑了进来扶住她，穆宁珺只觉痛感一时紧一时松，刚开始还不十分痛，渐渐的痛感加深，不禁随手捏住身畔离湘手臂。
离湘吃痛，急忙俯身抱住穆宁珺，她咬牙断断续续的说道：“离湘……我……怕是......要生了……”
离湘一惊，急忙大呼众人来帮忙，请太医的请太医，叫产婆的叫产婆，整个凤翔殿忙得像是鸡飞狗跳。
生产的过程如此艰苦。穆宁珺只感觉自己已抽离一切外在，全身肌肉骨骼唯有痛，无边无止的痛，一刻深似一刻的痛，离湘拿着帕子不停的为她拭汗，面上全是焦灼。
几名产婆流的汗并不比她少，气喘吁吁的在耳边唤着：“娘娘，用劲，再用劲，第一胎比较辛苦，希望娘娘再用把力！”
穆宁珺却感觉身上的力气快要使完，眼前灰蒙蒙一片，睁眼也好，闭眼也罢，总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几点金星晃过，一时又出现燕洵的笑容，如玉如瓷，她伸臂胡乱向上抓去，撕心裂肺的哭泣着道：“燕洵……燕洵……救我……救我！”
然而伸手的每一抓都是空荡荡的，满是失落。
纳兰红叶一大清早得知穆宁珺要生了，也急忙赶过来，隔着屋门，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名产婆踉呛着跑出来，纳兰红叶厉声问道：“怎么样？”
产婆白了脸，答道：“娘娘力气不济，如此下去，只怕，只怕——”
云姑姑慢条斯理地咳嗽一声，说道：“你们可得用心，若出了闪失，皇上回来就砍你们几个的头。”
那产婆一哆嗦，再不敢正眼瞧纳兰红叶和云姑姑，正欲转回屋内，忽然听得太监一声高亢长呼：“陛下驾到——”
凤翔殿所有人大惊，急忙俯身行礼。
燕洵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刚从宫外回来就得知穆宁珺今日生产，已经过去了半天还是没有生出来，急得衣服都还没有换就匆忙赶过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焦急万分地就要冲进殿去。
纳兰红叶急忙拉住他道：“陛下，血房是不吉之地，陛下不能进去！”
身后跟随的几个大臣也连忙上来拦住燕洵，劝道：“陛下，自古就有规矩，血光之气于天子不详，还请陛下回避吧！”
“燕洵！燕洵……”屋内，穆宁珺疼得一直不停地喊他。
燕洵正急得快着火了，一听这喊声，哪儿还顾得了这些，皱眉怒吼道：“都给朕让开！”
然而拦住燕洵的礼部侍郎陶蠡是个十分顽固的人，态度坚决道：“陛下，这是祖宗的规矩啊！先前陛下已经为了宁妃坏了祖上的规矩，老天才降下旱灾惩罚大燕，微臣今日不能再让陛下违背祖制！”
燕洵彻底地怒了，瞪着他厉声道：“祖宗的规矩是吧！那好，这规矩今日从朕这儿起，废了！！”
说罢，他猛地推开身前的人，一脚踹开屋门，什么也不管地就进去了。
凤翔殿庭院里站满了人，有宫女太监，也有刚刚跟着燕洵回来的大臣，见燕洵这样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说话。
纳兰红叶更是立在原地，无奈得连连直叹！
穆宁珺正无意识的呻吟着，力气精神均要一溃千里，燕洵上前猛力攫住她的手，急声喊道：“珺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的话传到穆宁珺耳中，她愕然睁眼，惊喜又疼痛地虚弱道：“燕洵……是你吗？我……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不是梦，不是梦！”燕洵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珺儿，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而此时此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阴暗下来，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地堆积，越来越密，像千军万马直先向屋顶压了下来。
长安城外远处的大山灰蒙蒙的，仿佛被天边的铅云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被压得低沉的天空，正预示着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城里的百姓惊愕地昂头看着突变的天空，忽然，街上也不知谁惊喜地叫了一声，“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哇！要下雨了！老天有眼啊，终于要下雨了！”闷热的长安城一下子变得欢欣起来，百姓们急忙奔回家去准备好雨器迎接风雨的到来。
“这......是要下雨了？”皇宫里还未返回家中的一些大臣愕然地看着铅云密布的灰色天空，难以置信得说道。
不一会儿，雷声就变得若隐若现，时近时远。一道一道刺目的闪电仿佛要撕开天空沉重的帷幕，空气也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人们抹一把头上的汗，心想，马上就可能有一场雨要来了。可雨声迟迟未至，倒是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
“啊......燕洵，我好痛！好痛啊......”凤翔殿寝房内，穆宁珺满头大汗，接连不断地呻吟叫喊，燕洵紧紧地抱着她的上半个身子，眼中焦急，恨不得自己代她承受这生产的痛苦。
产婆也都急得团团转，‘’娘娘，用力，再用点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发了，娘娘再加把劲儿啊！”
穆宁珺却只觉得自己快要力竭而亡了，身下阵痛不止，汗水早已浸透全身衣衫。
燕洵托着她的身，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柔声说道：“珺儿，再用力一点好吗？孩子快生出来了，你向来是最坚强最勇敢的，珺儿，再为我努力一下好吗？”
穆宁珺眼里满是泪水，滚滚落下，与冰渍的汗水交织在一起，她勉强点点头，紧紧抓着燕洵的手臂，刻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仿佛要深深嵌进去。腹中又是一阵痉挛，疼得她一直大叫，但在燕洵的鼓励下，她终究又起了力气，按着产婆的指令，只如挣命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快要全盘模糊，忽觉身下一松，听见“哇——”的一声婴儿清脆啼哭，她身子震动，产婆声音因为惊喜而变了腔调：“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
燕洵欢喜得快要落泪，低头在她额上轻柔一吻，“珺儿，听到了吗？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儿子，是我们的儿子！”声音里满含喜悦，他那双由于终日操劳而变得倦怠的眼眸此刻熠熠生辉，荡漾着无尽的幸福笑意。
穆宁珺浑身虚弱至极，她软软的伸出右手，声音低不可闻：“快，抱来给我看看！”
几名产婆手脚麻利的洗尽孩子身上血污，裹上襁褓，离湘亲自抱了递到她面前。
穆宁珺侧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孩子，她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这是一个多么圆润可爱的孩子啊！
她多曾见过其他大臣妻子初生的婴孩，此刻方知没有任何一个婴儿能与自己的孩子相比。他的额头饱满润泽，象自己；眉毛浓密，鼻梁高挺，跟燕洵如出一辙；嘴唇红润，肌肤白里透红，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最奇异的是眼睛，漆黑亮泽如宝石般乌溜溜地四下转动。
他看了看穆宁珺，又转过去瞅了一眼燕洵和离湘几人，目中既无惊奇，也无害怕。燕洵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红润的脸蛋儿，他似乎是觉得痒，在离湘怀里动了一动，竟然咧开嘴，露出粉红的牙床，“咯咯”地笑了起来!
离湘看了看那孩子，又看看燕洵，欢喜地说道：“小姐你瞧，小皇子笑起来跟陛下简直一模一样！”
穆宁珺忍不住微微一笑，看向燕洵，他也正好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他将她深深拥入怀里，怜惜无比，“真是苦了你了！”
与此同时，外面的天空就像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从里面倾泻而出，先是噼里啪啦乱成一团，接着就整齐划一的倾泻下来。不多时，地面便成了小溪。风声夹杂着雷声，越下越大，不时还有一道道闪电划过，有了雷声壮胆的雨点越来越激烈，撞击在地上，仿佛又在大地上撞出一阵雷鸣。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整个长安城从内到外，人声雨声混杂在一起。长安自从年关过后再也没有下过雨，如今突降大雨，百姓们乐得在雨中欢欣鼓舞，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惊奇地看着一重又一重的大雨倾盆而下，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燕洵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吩咐人照顾好穆宁珺，起身走了出去，一开门，神清气爽的感觉扑面而来，屋外哗哗地下着大雨，皇后纳兰红叶和一群臣子正在园亭中避雨。
太史局的官员手里拿着观天象的星盘，眼眸炯炯发亮，顾不上大雨滂沱，直奔到凤阳宫，在燕洵身前跪下激动地问道：“陛下！宁妃娘娘是否生了皇子！”
燕洵诧异道：“朕还未宣布，你怎么就知道？”
那官员眼里精光一闪，立刻拜伏在地大喊道：“陛下，皇子出生，天降甘霖，这是真龙天子现世的祥瑞之兆啊！”
凤翔殿庭园里还有不少大臣，一听这话，个个脸色一变，有欣喜的，有惊诧的，有不满的，有不屑的，种种复杂的神情在一张张脸上交叠重现，好似一场精彩绝伦的无声哑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