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周滔的第一身份,是贵州讽刺漫画家,从2009年开始,他坚持不懈地创作发表了超过1000幅针砭时弊的讽刺漫画作品。但是,他又不仅仅只是一位漫画家,为避免戴高帽的嫌疑,所以这篇文章,取名:漫话周滔。
[注:本文刊载于贵州人民出版社《大市场》杂志2017.02期艺术栏目]
如果说,深居简出是艺术家外在生命状态的一种标志,那么,周滔,应该算是一位艺术家。或者说,他是实实在在地过着艺术家的生活。
说周滔是一位艺术家,首先,周滔就不认。不过,这事儿也的确由不得当事人认不认,呵呵!就像无论艺术家本人如何竭力反对,德国新表现主义代表画家姆·基弗的“基弗在中国”大展,还是于刚刚过去不久的2016年在中国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如期开展。
艺术家,从来不是自称的。
周滔深居简出的生活,有一群小家伙为证:他所居住的小区里四处游荡的几只野猫。差不多每天,周滔都会定时定点地给这些野猫投递猫粮。这几只被他养肥了的野猫,总是会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单元电子门前的台阶上)。每次投食,如果有缺席者,周滔还会提着一小袋猫粮,在小区里悠悠荡荡地四处打探,唯恐猫咪错过一顿饭。
差不多每周,周滔会抽出半天时间去采购些猫粮回来,春去秋来,风雨无阻。
每次去采购猫粮,他也就顺便踱到附近的文房商店买些笔墨纸砚之类带回。因为,自从四五年前重新发现中国书画,他就再没丢下过毛笔,寒来暑往,笔耕不辍。
“余年少多舛,未曾学问,溷迹市井二十余载,旋复择业,不惑年始钟情传统文化,扬鞭策马疾奋蹄,奈何望山赶死马。数千年传统文化,岂是区区百年寿命可容纳?况修短随化,蜉蝣之躯,卷不及暮雨朝云,且不如走马观花,绝学弃忧,投其趣味耳。”
从以上这段记述可以看出,四十不惑的周滔,的确是通过中国书画,走进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尽管这一阶段来得稍微晚了些,但总胜于无。
然而,即便似乎是就此过上了那种心目中所向往的古代雅士的生活。孤独前行中的周滔,也依然无法“摆脱”讽刺漫画家的犀利本色。一张又一张的讽刺漫画,不断提醒我们,这可不像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弱书生。
这不是不有些矛盾呢?
一面是“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一面是“纵横议论析时事,崇论宏议多慨慷”,很想知道周滔是如何驾驭这二重境界的。无论如何,他就这么“左右逢源”,想想这得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Hold得住啊!
周滔的漫画创作,始于2009年。作品以独幅为主,大多针对当下刚刚发生的社会热点事件或话题,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等诸多领域。在专注于漫画创作之前,周滔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新闻摄影工作经历,这让他对新闻事件有着极强的敏感度。敏锐的热点捕捉,快速的创作转化,在当今中国的讽刺漫画界,这样的“快刀手”委实不多见。只可惜,这些作品大多发表于贵州本土媒体,传播面和影响力非常有限。
“之所以坚持漫画创作,是因为,它让人有一种并非置身时代之外的存在感。”虽然读者不多,但让周滔难以割舍的漫画,的确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某种欣慰。“如果一个人不能在他所生活的时代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卑微不言自明。”讽刺漫画本身所具有的反叛力量,给这位看上去更像是文弱书生的中年男人随时补充“鸡血”,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充满着源源不断的动能。
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大时代里,真的只有靠自己给力啦。
日复一日的漫画创作,让这位具有艺术禀赋、异常敏感的男人,得以对整个社会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和认识。“幽默的力量远胜于谩骂。”而这幽默的力量,首先让周滔自己受益:他日益谙熟于将其对社会的各种反思,通过讽刺漫画的形式颇有耐心地表达出来。而让人尤为佩服的是,他可以在漫画创作结束后,迅速投入到日常的书画研习中区,好像根本不需要过度。
中国传统书画艺术(尤其文人书画)有一个特质,那就是: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大约是:只要心志高远,自然就会觉得所处地方僻静了。过去有投笔从戎一说,慷慨激昂又悲壮;而周滔,这叫弃戎提笔,“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了。如此游刃有余,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入世和出世,在一位讽刺漫画家身上,奇妙地统一起来。
从学识上来看,周滔大体属于“自嗨型”。无论是初出茅庐进入社会时的摄影,还是后来无师自通的漫画,乃至于现在的中国书画,他首先是抱着极大的热忱自行钻研,其次就是逮住一切机会各种探访和师问。如果说早年的西画学艺经历,让年少气盛的他曾经有那么一点恃才傲物的虚荣;那么,现在醉其中的中国书画,则让周滔感受到更多学无止境的谦卑。谦卑之下,工匠精神愈显。
如今的周滔,每天大部分工作时间,就是研习中国书画。其中,习书占据的时间稍多。经典的中国传统书法作品中,蕴含了远超书法技法以外的丰富的文化信息量,他基本上是怀着一种“补课”的心态来学习中国书画的。所以,他的目光并不仅仅停留在书画本身,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道释文化,他也是勉力学习,不敢怠慢。
“人练日课,吾练月课。业不勤勉,人不聪慧,字不以敏巧面世,备受鄙夷。每遇时人以字论英雄,列次江湖地位,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故肄者穷尽世智辩聪,悉知娑婆世界,满目缺憾,多欲人尤为缺憾,况乎于字?”
当然,苦修过程的艰辛,是外人无法体会的。“取真经太苦,路漫漫其修远兮;造假经虽易,夫惟捷径以窘步。都不如像八戒一样折回高老庄,不拿取经的身份招摇闯骗,采菊东南下,整天与香兰、玉兰、翠兰在大自然中疯打追逐,这岂不是禅定的境界?”
于是,学习中国书画的过程,对周滔而言,就变成了一个修心的过程。“菩提树下妙语缤纷,谛听也只有“修心”二字。藏经阁里万卷千箧,广被众生的也仅仅是《心经》256个字。”对于这位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学时期被欧风美雨浸淫过的敏感的艺术家来说,亲近中国传统书画,把他如离弦之箭的灵魂逐渐拉回来,拉回来,回到那个久违的灵魂家园。
离家太久,思念不经意间已经深入骨髓;一旦回到家中,那种肌肤相亲,当真妙不可言。
喜静之人,往往好茶。紧张创作之余,周滔深居简出的雅士生活看上去挺惹人羡慕!他倒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品茶、弄影、临帖、玩墨而已!一个人、一壶茶、一张桌、一整天,听上去是不是有些穿越?没错!这就是周滔现实生活的写照!或者说,这就是他心目中的理想生活。作为一位有着社会良知和责任感的漫画家,他始终舍不得手中这把刺痛社会神经的小小匕首;而作为一位中国书画艺术的仰慕者,那颗被繁杂的俗世搅得七荤八素的心灵,又无时不刻地渴望着被平抚和收留。那么,借着中国水墨画的黑白笔意墨韵,周滔又想实现什么样的表达呢?
毫无疑问,中国水墨画是表达中国文人雅士生活理想的最佳载体。在这片纯用笔墨虚构的黑白幻境里,艺术家们按照传统法式精心营造着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们让太虚之气在其中穿梭流动,从而赋予山川草木以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在这片天地里,艺术家就是造物主。方寸咫尺间,他们享受着主宰者的无上荣光。
周滔尤喜作团扇山水画。苍松巨石,孤舟老翁,无不传递出某种生命存在的永恒孤寂感。这或许是周滔的偏好。然而,这种与喧嚣现世格格不入的画境,恰恰是现代人寻求心灵慰藉的好去处。当然,他也试图在这些画中植入一些人生的况味和生命的温度,以改变中国水墨画总体给人传递的过于冷峻的孤立感。
这,这在不容易做到。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工匠精神。看不透过去,看不懂现在,看不清未来。这句话,对所有的艺术家同样适用。在命运逻辑的最深处,没有一样是毫无缘由的。
和世界上所有创造性工作一样,艺术家最可宝贵的,同样也是思考的能力。对这位几乎每天都在通过讽刺和幽默的方式思考社会人生的艺术家而言,摄影、漫画、书法或水墨画,这些都只不过是思考的外在形态。
可以想见的是,当周滔愈加远离他所无法自控的艺术江湖,在他的入世和出世间找到那根贯穿两极的连线,无论在创作中还是在生活里始终保持他的真诚和不虚伪(艺术家最宝贵的特质),那么,他将从案头临抄数百遍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睡前默诵多年的《天主经》,亦或是阶前喵喵待食的野猫的眼神里,窥见生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永恒真谛。
[周滔艺术档案]
周滔,贵州讽刺漫画家,今贵州“滔哥漫看”漫画专栏主编。
[注:本文刊载于贵州人民出版社《大市场》杂志2017.02期艺术栏目,如需欣赏周滔漫画作品,可网上搜索“滔哥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