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和啤酒

迷雾白弗现

【引】

自我瞎后,便极少待客,他是秭归介绍的朋友,不求别的,只想来我这清静地诉诉往事。想着闲来无事,便在隔雨亭见了他。

他的身上有重重的香烟味,气味阴郁得像暴雨将至的天空。

他说,他曾有一个爱喝啤酒的女孩。


香烟和啤酒

“好久不见,一起喝杯咖啡吧!”

在转角的咖啡店意料之外地遇见了她,没有罗志祥唱的《爱转角》的浪漫,没有陈奕迅《好久不见》里的眷恋,死死握紧的双手提醒着我,我,从来都不曾释怀。

没想过会遇见她,自从分别后,就抱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取消了对她的所有关注,删掉她的qq和微信,取消对她的微博关注,存有所有与她的回忆的手机已经销毁在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夜晚。即便是在她拖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我依然能够在房门安然自若地打着游戏,英雄联盟菜鸟级别的我在那一天打出了最好的成绩,那一刻我确信:她,果然是我的煞星。

离了她,我的生活终于回归正轨。

我拾起了好久不曾看过的武侠小说,肆无忌惮地把啤酒瓶和外卖盒丢得满屋都是,时不时约上三五个好友去酒吧喝上几杯,用带着醉意的双眼流连在穿着黑丝袜的大长腿上。我获得了自由,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只是有时熬夜到凌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就想起了她,似乎又看到了她那双无情的眼睛,像激光一样扫描着我的全身,在我自由放纵的每一处都贴上“堕落”的标签。她凭什么,凭什么已经离开还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的睡梦里。

而又是凭什么,她再一次毫无通告地出现在我面前,不留余地地要求去喝咖啡,难道我看起来是那么闲散的人吗?

“最近还好吗?”她优雅地端着咖啡杯,浅泯一口,漫不经心地飘出一句话来。

我本不想回应她,但又觉得这样似乎显得我很在意她——就当是跟客户应酬敷衍了事好了。

“还不错。”我用自以为最倨傲的口气回应了,说完却有些后悔,她又是谁,何须我如此装腔作势,白给她看笑话。

她果然笑了,笑眼里还带了三分讥讽。

“罗宇,你果然没变呢。”

她总是有办法用一句话挑得我大动肝火,但三年的时间好歹让我修炼了些许理智,我强忍了怒火,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如果你想找个人来调侃的话请找别人,我没那么多的闲余时间供你戏弄。”

“最近工作很忙吗?”她不紧不慢地问着,似乎跟我依旧十分熟稔。

“你认为以我们的关系还能够在这坐着心平气和地聊天吗?”

“我们什么关系?”她挑了挑眉,还带了三分天真,似乎真的十分疑惑。

“白弗,你不要太过分。”

她露出了像小朋友从大人手中讨得糖果般的微笑,不得不说,她笑得很好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的笑总是能触动我的心。

“罗宇,你肯叫我的名字了?”

我的心一动,不由地想起了那个抱着书跟在我身后一蹦一跳的小姑娘,不管我表现得多么不耐烦,她总是舔着脸笑嘻嘻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当我终于忍不住冲她吼道“白弗,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时,她却露出了白灿灿的牙齿,扬着天真的笑容咬字清楚地说:罗宇,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啦!

我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境,往事的诱惑只是为了让我万劫不复。我绝对不能再折在这个女人手中,这个狠心的、狡猾的、无情的……过去的女人手中。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们当初不是已经说好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你单方面做的承诺,做不得数。”

这个狡猾的狐狸,怎么能够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可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想的。”她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西装,我不由地一惊。今早突然被通知参加会议,必须要求正装出席,可作为一年365天有360天是宅在家的码字工作者,衣柜里除了运动服就是睡衣,好不容易从角落里翻出一套西装,也还是她在我大学毕业典礼时给我买的,因为压的太深,也成了我与她之间唯一没有销毁的物品,想着应急也就先穿上了,毕竟穿着西装的我遇上三年不见的她应该是火星撞地球的概率,却万万没想到,这几万分之一的概率在我身上滑稽得像一出闹剧。

我落了下风。

“这套西装有点过时了,但穿在你身上还是很好看。”她暧昧一笑,似乎忘了前尘往事的纠葛,像一个设计师挑剔地安抚着躁动的模特。模特,没错,我此时的感觉就像是突然被拉到镁光灯下的业余模特,在她的镜头面前,我无处遁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再发出半个标点符号,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你就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她笑着看着我,眼中含了几分期待。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精致妆容,以前她是不化妆的,即便是出席正式场合,能换上一双高跟鞋已经是她最大的诚意,可此时的她不仅妆容精致,还穿着正式的套装,脚上蹬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要不是她叫住我,我根本想象不出来这还是她,那个对他人不管不顾也要自我痛快的白弗。

我突然有些幸灾乐祸,是谁把那么骄傲自由的她变成了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或许这些年离了我她过的并不如意。作为一个男人是小家子气了些,你大可以嘲笑我,但不可否认在那一刻我是有些痛快的,这份痛快好歹稍稍缓解了一些她的强压气势。

“罗宇,我不好,真的不好。”她突然凑近了我,烈焰红唇就凑在我的鼻尖,我看到了她带了美瞳的眼睛,蓝色的瞳孔里蕴满了忧郁,温柔的呼吸扫在我面上,居然有了些许忧伤的气氛,我的心停了一拍,即便跟她在一起了七年,我都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想听这样的话吗,罗宇。”她突然嘻嘻一笑,调皮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她上一秒还泫泫欲泪,这是她最擅长的把戏,从前她就是这样,可那时我完全沉浸在她捉摸不透的迷雾中,完全没想到这是她玩弄人心的手段。

她斜靠着沙发,对我开着恶意的玩笑似乎犹不自知,若无其事地弄起了自己的指甲,明艳的妆容上盛着粲然笑容,好似依旧是那个单纯的她。

我迷糊了,十年前我就不懂她,因为不懂所以被她吸引,也是因为不懂感到厌倦,此时的她真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跟她分开三年,说从来不曾想过她实在是自欺欺人,可更多的却是想不明白是什么会让我们走到那种极端,为何一忍再忍却成了无路可退。

她是我的魔咒,即便离开,依旧难以解咒,仅剩的自尊撑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离开她,立刻,现在。

我努力攥紧双手,不断提醒自己,即便要走,也要得体,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冲动愚蠢的愣头小伙子了。

我看了看从前方走来的服务员,正要起身。

“要去喝一杯吗?”

她突然开口了,语气依旧跟以前一样,我一时有点恍惚。

“比起咖啡,还是酒比较适合我们,不是吗?”

她说的没错,我们之间很少喝咖啡,酒我还是跟她学会的,刚认识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能把一桌的男人都喝趴下依旧面不改色。但她只喝啤的,用她的话来说,啤酒简单,又比白水刺激。我跟她恰恰相反,酒量浅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比起沾杯就倒闹笑话我通常会选择酒精过敏的说辞来推脱,最好的办法还是不参加酒局。

但向来千杯不醉的她也有喝倒的时候,她是为了我,为了我那一堆自己视若珍宝却在他人眼中只是一团废纸的小说陪着一群出版商混着啤的白的红的喝了一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么狼狈,缩在沙发的犄角吐得脸色苍白,看到我时,却故意拨乱头发挡住自己的脸,讨好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心虚。

何德何能,我罗宇让她白弗待我至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愤怒让我整个人抖得像筛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朝那几个神志不清却还在胡言乱语的男人挥拳相向。她却拉着我的手,用几弱无闻的声音在我耳边念叨。

“罗宇,别,别……”

我抱着她走出了包厢,一时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白弗半倚着我的肩膀走了半条街,突然轻声地吐出一句话。

“罗宇,你可不能负了我。”

那一夜,我没有回答她,而已然昏倒在我怀里的她在次日醒来后也早就忘了自己昨夜要的承诺。

一个月后,我拎着一百个啤酒罐站在她面前,一脸豪气告诉她,我罗宇,今生今世绝不会负她。我对白弗的反应做过很多种设想,可我没想到,白弗却一直面无表情,就在我看的有些发怵的时候,她猛地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骂了一句:罗宇,你脑子被门轧了?

然后,我就感觉脖颈后的衣服渐渐潮湿起来。

那时候,我们大四,相恋两年。

大学毕业后,我们住在了一起。同居的时光冲淡了毕业的忧愁,我们怀揣着对生活的希望,将生活的每一点小确幸都细细品尝。

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经常去租房附近的大排档喝酒,在堆满划拳竞酒的男人和肆意飞窜的苍蝇中,我们却像是在高档餐厅一般,安静地喝着四块钱一瓶的啤酒,分吃她最爱的烤茄子,直到有了五分醉意就手拉着手在附近的公园散散步,聊聊我们未曾实现的梦想,再心满意足地回到租房,这样的日子是我们没有争吵的时光里别有的情致。

那时的她是骑着电驴满城跑的销售,我是穷有半分才情的写手。而在那之前,她是经济学院的校花,而我是文学院公认的才子,两人倒还能凑个才子佳人的名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出了校园却没有了那份旖旎浪漫,在无数次的争执中,只有事后她捧着书讨好地凑到我面前的模样能让我依稀记起那份青葱的校园时光。

那些都是,曾经的曾经。

“怎么样?”她突然凑到了我眼前,卷发擦过我的脸,我记得她以前说过,最讨厌卷发。

我顿时恼怒起自己被她贸然出现引出的追忆,不过是旧人了,要是一味躲避反倒显得我放不开。

“好啊!”我站起身,掏出钱包。

“已经买单了。”

我的手一顿,我突然意识到,今天跟她的偶遇是她的早有预谋。

“走吧,我有家常去的店”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身姿,神情忽然恍惚起来,以前,她总是一蹦一跳地走在我的前面,时不时回头不耐烦地催促我快点,那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我别开眼不再看她的背影,早已物是人非,我又何苦执拗走这一遭呢,不,这都是她设计好的,不管我去不去,她总有法子让我去的,她有这个本事,我很早就知道的。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不知不觉加快了步子,突然一声“哎呦”响起,我感觉自己的头顶撞上了一团绵软,一抬头,她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罗宇,你这是要投怀送抱吗?”

我承认,她此时笑得就像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我怕了,逃也似的从她身边绕过,手却被攥住。

她说“我们说说话吧。”

我有些愣了,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她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话语逻辑,我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说出什么话来。

“不要”我说了。

她一愣“为什么?”

“不是说喝酒吗?”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想扇自己耳光,这叫什么话。

她听了顿时大笑起来,先是试图捂着嘴笑,后来捂不住了,整个身子就像春天的杨柳笑得东倒西歪,最后干脆扶着我的手笑,直到眼里笑出了泪,她才呛着笑对我说。

“罗宇,难道你打算在去喝酒之前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吗?”

“我们说什么?”

她止住了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差的,只是一个合理的结束,而今天,一切都为这个结束做好了准备。


她常去的酒吧藏在一条花团锦簇的巷子里,酒吧很空,空的连唯一的酒保都在打瞌睡,她轻车熟路地从吧台拿出一打啤酒,甩手扔给我一瓶,便拎着剩下的坐在一旁的空桌前。

“这家酒吧很有意思,白天晚上都营业,只是白天来的客人就得自给自足。”她将啤酒瓶口往桌角一撞,瓶口开了,酒却没有丝毫晃动,这是她的绝技。

“你常来?”

“你开始对我好奇了吗?”她立刻看向我。

我一时语塞,好奇吗?其实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好奇着她的生活,虽然是我率先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可当我忍不住后悔想要找回跟她相关的蛛丝马迹,却发现她已经走的太过决绝,连让我放下尊严的机会都不曾留下。

我每天都想象这她离开我的生活,当心痛的时候就希望她一定要过得十分悲惨,悲惨得后悔离开我,悲惨地立刻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可是她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烦闷地点燃了一支烟,她看了,颇有兴趣地从我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叼在嘴上,用调皮的眼神示意我替她点上,这是她以前常做的动作,那时候我时常因为写稿熬夜,便通宵抽烟,她一开始是阻止的,后来也知道我离不了烟,干脆也跟着抽。虽然她表现得十分老练,但在抽了一口后就露出了新手的原型,她一边咳嗽一边跺脚。我忍不住想拦着她,她却边咳嗽边跺脚抽完了一整支,然后留了最后一口,钻进我怀里,揪着我的领口,将烟雾喷在我面上,对我说:“不管是好与坏,我都要陪你一起”

那时的她是倔强得惹人心疼,让我在心里立下誓言要一辈子对她好,可为什么,为什么就变了。

“为什么?”

我忍不住问出声,叼着烟的她顿时一愣,接着便自顾自拿起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香烟,头却慢慢低了下去。

“为什么要走?”我终于按捺不住。

她始终低着头。

“难道,你今天不是来给我解释的吗?”

她终于抬起头,眼里蕴满了泪水,她精致的表情终于碎出了真实的情绪。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所以你就走了吗?一句话都不留,甚至彻底失去联系?去哪都找不到你,要不是你今天出现,我还以为你死了!”

她的脸突然变得苍白,拿着烟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抖落的烟灰将她的手指烫出了红色的印记。

可我已经无暇顾忌,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

“你说,让我永远不要负你,那你为什么要先离开我,不是说不管好与坏都要一起走下去的吗?”

“理由我在三年前就已经给了你。”

我愣住了,记忆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下午,那天阳光正好,她一如往常认真地将房屋的各个角落打扫干净,我正躺在客厅打游戏,当我终于赢下一局后,她突然一脸冷漠地走到我面前。

“罗宇,我们分手吧,我受不了每天醒来都看着同一张脸。”她这样说道。

我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她开始收拾行李,才知道,她是来真的。

不管我如何质问,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她才添上一句。

“你这样纠缠会让我觉得你跟一般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在爱情和自尊心之间,我选择了自尊心。

然后,她离开了,像贸然闯进我生活一样地贸然地离开了我的生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既然决定做绝情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欠你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的离开是逼不得已,还是解释我是有多让你无法忍受?不管你怎么解释都休想让我原谅你!”

“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离开你,不是你的错。”

“那为什么?”为什么离开?

“因为我怕了,怕一成不变的人生,怕安安稳稳的日子,怕苦难里熬出的琐碎,而我最怕的,是在你面前的无处遁形。”

我哑然,白弗苦着脸看着我。

“罗宇,你知道吗?即便是你愿意接受我的一切,我也没有勇气面对已经看透了我的你,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烟烧到烟蒂,烫到了我的手指,我心头一痛。

“你,看到那本日记了?”

她点点头,微笑着看着我。

“罗宇,我一直以为我伪装的很好,一个厚脸皮,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女孩子,她总是那么自信和勇敢,又是那么贴心而善良,这是我想要的自己,是我用20年的时间塑造出来的一个理想的白弗,可是,你看破了,你看到了我的胆小,我的自卑,我的虚伪以及我的丑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但你的不说就像那本日记一样,一笔一划都像一把刀子,将我塑造的一切毁得面目全非,而我,只是想在一切被毁掉之前,先离开而已。”

“我可以接受的,我都可以接受的白弗!”

我想抱住她,她却激动地推开我。

“不,我不能接受,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被毁掉,那我又是谁,我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被隐藏了二十年的自己?”

“有我在,我会帮你一起面对的。”

“不,你那么好,那么优秀,你不应该跟这样的我在一起,这样的我,这样的我,配,配不上你。”

我心疼地看着她,这个倔强的姑娘,这个惹人心疼却不自己的姑娘,这个总是用伪装来保护自己的姑娘,这个我一直等着回来的姑娘,这个,我心爱的姑娘,白弗。

那本日记,是我从认识她开始写的,因为她的贸然闯入,我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节奏,在她一步步靠近我的时候,我也渐渐看见了她。

受万千男生追捧的她,却总觉得自己是个丑小鸭。总是扬着笑容无所畏惧的她,却总会不自觉用拳头握住所有的紧张与害怕。在面对厌恶的人,却依旧强迫自己去礼貌应对。即便是十分愤怒的情况下,也只会拿着笔在纸上乱涂乱画一通,却不敢写下只言片语。

她看似比谁都大胆,却一直活得小心翼翼。

我知道,她没有安全感,但正如我如此懂她,我也没有安全感,我希望我们能够抱团取暖,各自拯救,却没想到……

“罗宇,这三年来,我一直想跟你说出这些话,但我又不敢,我不想捅破这层伪装,直到最近,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才能继续走下去,否则,不管我离你有多远,我还是活在被戳穿的恐惧中。”

“那我们,还能继续吗?”我带着一丝侥幸问她。

“罗宇,你说呢?”

“……”

“我们都太小心翼翼了,带着枷锁恋爱,只会给对方增添更大的负担,我希望你能给我解锁,也希望你能解开内心的那把锁。”

“你回来,只是为了寻得解脱吗?”

“……罗宇,我有爱人了 。”

“哦……”

“是他让我明白,原来爱不是束缚,而是自由。我承认我爱过你,我们曾经也很快乐,但这份爱太重,即便我们倾尽全力去维护,但我们都承受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罗宇,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一定要执迷不悟呢?”

我抬起头,却觉得眼前笼着一团迷雾,白弗的脸已经看不真切,半点猩红的光亮从迷雾中透出,眼前渐渐清明起来,一张平静如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罗宇,你还没醒悟吗?”她开口了,我记起了,她是秭归的朋友,而我来寻她,也是为了一个答案。

“有答案了吗?”她问道。

我一时无语,低头一看,原本虽长满茧子却依旧血肉饱满的手掌已经骨瘦如柴,抬手扶额,额上如山的皱纹无一不在提醒着我,此时的我已是耄耋之年。

“她呢?”我忍不住追问,声音嘶哑地如生了锈的收音机。

“已经去了。”

“这是你造的梦么?”我心下一片悲凉,苦苦寻觅了一辈子,却不知梦里的那个姑娘早已不在人生。

“不,是她留给你的。”

“什么?”

“秭归应该告诉过你,造梦都要故事做引,而这个故事必然是一生的故事。”

我的心顿时塌了,我迫切想抓住什么,却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这个女子的声音好像从千里之外缥缈而来。

“她曾来过,在离开人间时。用她一生的故事,换你一个梦。她说,你若来找我,便是没有放下执念,若是不来,她泉下也是开心的”

“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她去了,却把命丢在了去找你的路上。”

“……”

“她本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个梦是她造的,梦里其他都是真的,唯有一点,她说,她要带点私心,掺了几许假。”

我闭上了眼,脑海里却浮现了她第一次局促不安出现在我面前的面孔,就在那一眼,我就知道,从今以后,我的生活将不再是我一个人的。

“你想知道,她这份私心,掺在哪了吗?”面前的女子淡然询问。

我摇了摇头,只问了一句。

“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无喜无悲,十分恬淡。”

我了然点头,拄过茶桌旁的拐杖,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走去,待迈过门槛,突觉浑身气力全无,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泪水从紧闭的双眼流出,一双浑浊珠子,明了白弗那份私心,实打实的便宜买卖。

白弗,我罗宇何能至此。


【结】

秭归看着罗宇蹒跚着下了山,心中唏嘘不已,转身看向身后淡然饮茶的女子。

“他算是不虚此行吗?”

女子无神的双眸投向渐渐远去的身影,淡然道:“白弗即便离世也要顾全他的人生,纵然他二人因自身经历分别,但两人的心却从未分离,明了这份爱,他这双眼珠子,倒是便宜了,自是不虚此行。”

秭归摇摇头。

“罢了,世间多痴男怨女,寻思来去,还不如饮茶惬意,来,给我来一杯。”

女子淡笑,眼里晕着云淡风轻,沏茶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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