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前,在家乡镇平赵河上游的广洋境内,有一片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自然原始枣林。这片枣林结出的枣儿称圆形,个大,肉多,核小,且甜。据说光武帝刘秀在逃亡于此地时,品尝过广洋大枣,并记于其味甘甜鲜美,在他当了皇帝之后便定其为朝廷贡品。
历史的传说一直流传至今,成为一段佳话,也成为当地人的骄傲和自豪。遗憾的是,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如今那一带仅是一片丘陵或高山或平地,像人们说的那些广洋枣树已了无影踪。
算来,我们村子所处的位置也应该在广洋枣树林的范围之内了。少年时期,村子里几乎各家的房前屋后都种有枣树。但此枣树已非彼枣树。首先它结的枣儿的个头不像传说中广洋枣那么大,其次,肉并不是很多,核大。
我们家院子里就种了两棵枣树。一棵在正南的土墙边,一棵靠着东南角。土墙边的那棵枣树,树干笔挺,有碗口那般粗,树帽也不大,不怎么结枣。它的作用通常是由我们借着它,爬到土墙头上玩,然后再翻墙去邻居四娘家串门。靠东南角的那棵枣树是一棵弯腰枣树,从我记事起,树干就有盆口粗。弯曲粗壮的树干在院内,它身上长满黑色的褶皱的皮,硕大的树帽则伸向院墙外的大路上空。
农历四月初八,枣树已经发芽,开出了嫩黄色的一簇簇的小花儿。花儿散发着特有的甜香,引得蜜蜂“嗡嗡嗡”的采蜜、作响。早饭后,爷爷拿着斧头狠狠地朝树干砍去。他边砍边念叨着:
四月八,砍枣花
砍出的枣子甜又大
……
一刀,两刀,三刀……看到爷爷咬牙切齿的样子,很是心疼受伤的枣树会不会被砍死?爷爷说,这个时候给树砍几刀,树结的果子才多才甜,将来树干长成后才犹为的结实!听完爷爷讲的道理后,我才释怀。
前段时间,在参观一处景点时,一位退休老干部指着一辆过去的老式木头牛车车轮向大家讲述:这个车轮是用枣木做的。在木头还没砍伐之前,人们每年都要用斧头在树干上砍来砍去,刀疤处结成疙瘩之后,枣木才犹为结实。人们只能用这样的木头做出耐用的、承重梁重的车轮来。
这不禁使我惊叹,自然万物的规律和我们的人生是何其的相似,不经历磨难怎样才能成熟!不经历痛苦,人生谈何圆满!
被爷爷砍过的枣树经过苦痛和磨砺之后,结出的枣儿一串串挂在枝头,特别甜。学生娃们路过枣树时,不由得馋涎欲滴,弯腰捡起身边的小石头疙瘩朝树帽冲去。霎时间,一颗颗青色的圆溜溜的枣儿扑腾扑腾掉一地。当我发现有人冲枣时,便飞快跑出去,孩子们看到有人出来,赶快捡拾起离身边最近的枣儿,起身飞奔而去。剩下的,轮我大摇大摆的去拾了。
其实,孩子们冲枣是常有的事。只要看到枣树上结枣,不管熟不熟,也不管甜不甜,也不管是谁家的,只要想吃,顺手捡起石子就冲起来。一般情况下,主人们发现后顶多是吼两声——那谁在冲枣里?但唯有三奶例外,她不光吼,而且还要骂。她骂起人来,声音洪亮带节奏,肢体动作也协调,内容有血也有肉。
三奶瘦瘦的,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像87版《红楼梦》中的刘姥姥,但她的性格却不像刘姥姥那样温和。她性子急,脾气暴躁,早晚一脸凶相,谁要是惹着她,立马会被骂的狗血喷头。邻居们是惹不起,但躲得起,尽量不与她打交道。
她家也临路边,她家的枣树也临路边。可能是三奶家的枣树临着厕所长,天然肥料无公害无污染,所以枣子总比别人家的甜很多。
到了枣子快熟的时候,三奶的重要任务就是看枣。她总是坐在离枣树不远的墙边,身旁放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谁要是敢去冲她家的枣,轻则被骂,重则挨打。但小孩子调皮,可不吃她那一套。
中午趁午休那会儿,三奶靠在屋后的土坯墙上打盹儿。小孩们便开始行动了,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娃一对视,一起把手中的石头疙瘩朝三奶家的枣树冲去。三奶在孩子们的哄抢声中睁眼一看,抡起竹竿就跳起来。娃们一看不对劲撒腿就跑。三奶再瘦,论跑,能撵上谁呢?无奈,她就停下来,站在路上伸着脖子,踮着左脚,侧着的身子一弓一弓的,有节奏的扯着嗓子骂着那帮不知死活的孩子们。“乃谁家里娃冲老子们里枣了!冲你妈乃个&!……”她骂的满头大汗,气得直瞪眼。孩子们躲在一旁偷看她骂人的样子,嘿嘿地笑个不停!
俗话说“七月十五发红枣”。到了七月中旬,枣儿就红了,熟了,就可以打枣子吃了。那时,唯有三奶家打下的枣子最多了。
三奶小气,她打下的枣谁也别想吃。记忆里仿佛就没有品尝过她家的枣。我想,那时主要是物质贫乏的缘故吧!她才显得如获至宝。要是在现在,什么都不缺的年代,她一定会很慷慨的让孩子们品尝她家的枣吧!
好景不长,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村上扩路,我们家和三奶家夷为平地。几十年过去了,爷爷走了,三奶走了,枣树也走了。如今,村子里的土房土路早已被楼房水泥地代替,枣树也所剩无几。往事如流星般在岁月深处划过,每当枣儿快要熟的时候,就会忆起那些关于枣儿的事,会想起关于枣儿的那些人。
作者简介:曹向辉,70后,目前从事宣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