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设想了三百六十五种和他重遇的方式。三百六十五，也就是一年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承载着季节深度的细微变化，诸如气温湿度的转逆起伏。
人也莫过于此。遵照某种周期，循环叠进，最终形成或工整规律，或奇形怪状的命运晶体。
但在想好第三百六十六种重逢以前，我不会冒然踏出征途。
“为了以防万一？”咨询师问。
“是，”背影甜美低吟，“同时也成全了某种仪式感。”
“哦。怎样才算想到第三百三十六种？”
“‘想到’和‘想好’是不一样的。我认为你最好区分清楚这些。”
“哦。不过，‘想到’是‘想好’的前提，对吧？”
少女没有应答。
“哦，话又说回来，刚才你讲到，万一在未来……”
“不一定！”她突然说，“有些好的想法，不是想到的。你得邂逅顿悟。”
陈词滥调——
会议进入胶着状态。女郎握杯端起，以克制转笔的冲动。抛却这些年的经历不谈，有时她仍觉得自己只是块烧制不全的劣瓷，沉静的釉面下，有生泥胎蠢蠢欲动。
或许是因为周期的延迟。
台上，幻灯片切过，蓝底黄字。早已并入室温的咖啡悬浊液在杯体内微微打旋。奶精分离上升至环形液面，像黝黑面孔上涂抹不匀的粉底块。细密的泡沫吞并聚合，似一粒粒突瞪的蛙眼。
“抱歉……”杯落液晃，她欠身起座低语。
这是第七十三天。
白瓷杯搁放，女郎在嗡鸣的咖啡机边轻吐气，湿凉的手心触向小腹。
“啊，主管……”脚步惊停。
“什么事？”手指按住咖啡机。
“原来你在这里！我以为你在会议室。噢，咖啡机坏了。下午刚坏的，已经跟前台说了。”
“……哦。”
“你想喝咖啡吗？我知道楼下那家今天有……呃，”他笑了，露出白而齐整的上半排牙齿，倾过身来时前胸衬扣发紧。“这是我们组整理出来的材料，原本截止明天，但我想你在会议上或许用得着。”
“好。谢谢。”
“我……现在去给组里的人买咖啡；你……”
“你去吧。”她竖起文件纸，在台面上轻轻叩齐。
“你要不要咖啡？楼下开了一家新店，还有新品饮料……”
“到我这个年纪，”她笑道，“做什么都得掐算配额。今天的咖啡杯数已经超标。”
“哦……”
“实习生里面，”水壶烧响，“你似乎适应得不错。”
“啊！是吗！谢谢主管——”
“我指地理位置方面。”
“有些人初逢就让人浮想故事。他们说，这叫‘一见钟情’。”
“你和他是一见钟情？”咨询师问。
“还有些起初并非如此，”少女顾自振振，“却逐渐发展为彼此的‘他’和‘她’。这叫‘命中注定’。”
咨询师忍俊不禁：“命中注定？”
“真的，‘他’和‘她’——故事里都这样。”
笔尖卡顿。她深低着头。
“不过，也不尽然。”
“……哦。请讲。”
沸水倾注。这将是今天的第九杯。
已延时七十三天。仍没有预征。
手指被烫热。她抄起他整理的文件纸，将空的速溶咖啡条碾卷丢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