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个年,也就过了我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37岁,这个我从来没细思量过该是什么模样的年纪,就这样扑面而来,让我措手不及。
刚过了本命年生日没几天,就听到很多人谈论“过年”的话题,还有人问我是否已经给孩子买了过年衣服之类,令我诧异,这不才九月底么?感觉距离过年还要有好长一段时间呢,怎么被人家这么一掰扯,日子就好像真的快了许多呢?
日子当然还是不疾不徐如逝水长流,可分明又给我一种白驹过隙的紧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我的时间突然加快了速度呢?
和80后农村多数孩子经历过的一样,七、八岁的时候,我曾和小伙伴们躺在大大的打麦场上,看着漫天星光,闻着成熟的麦子散发的香甜气息,谈论上一个年,期待还遥不可期的新年——主要是期待新衣服,期待裹着花花绿绿糖纸的糖,期待噼里啪啦的鞭炮,期待几块压岁钱……在漫无目的的思绪里守护着自家麦子,同时,也恣意享受着这贫瘠而又无忧的童年时光。那时候,世界很小,小到无需穿鞋就能在那一隅飞奔数个来回。那时候,世界很大,大到我无法想象,仿佛是等我穿上了鞋子,离开了打麦场,就一下子离我的童年十万八千里了。
星星还在心头闪烁,小燕子和五阿哥正在策马奔腾,活的潇潇洒洒。杨过怎么就将一声声“姑姑”换成了“龙儿”那样的呼唤。大石桥的雨夜,乔峰在滂沱大雨中怀抱着阿朱泪雨滂沱……青春的岁月似乎最不缺的就是每人都有那么一帘幽梦,在成长中叛逆,在约束里挣扎,在旁观的,臆想的,不知为何物的爱情里沉沦、起伏,期待快些过年,快些和因为过年而相聚的朋友见面,将内心的疑惑,以及各种小秘密悉数和盘托出,分享交流。期待快些长大,期待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期待在无尽的宠溺和关怀里,保持永远的善良和天真。
烟火人间,直到生了孩子,过了日子,才真正明白生活的意义,从最初的憧憬到一地鸡毛,总算涤尽了内心深处对长大的最后一点渴望,涤尽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最后一点矫情,在奶粉与纸尿裤的世界里,再不觉得自己是遗落人间的仙子,撸起袖子,卷起裤脚,面对一件件来自生活的琐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过年,仿佛是少了些许期盼,少了一丝留恋,讨厌以各种由头相聚而产生的酒局,渐渐地,虚话多了,习惯将生活这件华服最光鲜亮丽的一面披在外面,自己独自承受里子里那些虱子,不足为外人道。
匆匆忙忙,36年瞬息之间在回忆里一蹙而过,曾经的天真幼稚单纯的自己恍若昨天,又分明再看不见摸不着,在生活的夹缝里苟延残喘,有时候明明累得要死,痛的要死,却不再矫情着让谁懂,盼谁疼。有时候明明觉得自己撑不过去了,睡一觉醒来,又仿佛失忆一般,继续前行——负隅前行。走着走着,怎么地可活成了上有老,下有小,伤不起,死不了的中年妇女?!而过年,更像是往旋转的陀螺上再加一鞭子,除了拼命高速旋转,已别无选择。
姜文在《狗日的中年》一文里写到“中年是个卖笑的年龄,既要讨得老人的欢心,也要做好儿女的榜样,中年为了生计,脸面,房子车子票子不停周旋,后来就发现激情对中年人是一种浪费,梦想对于中年是一个牌坊,守得住忠烈,还要做得好婊子。”在这种令人尴尬的年龄段,活的老成是错,总会给人未老先衰的感觉。活的单纯是错,不免让人心生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嫌疑。辣辣不过老姜,嫩嫩不过小葱,还偏偏得有强大的内心,快结婚的小伙叫你阿姨也得笑着应承,比你还要小几岁的上司交代的事也要跑的溜马,回到家里锅碗瓢盆交响曲要弹的漂亮,出了门去,衣着打扮代表的就是一家人的生活质量……所以,整日里都是匆匆忙忙,未到过年便如临大敌,一系列的买买买之后,是一系列的做做做,蒸煮炸煎,无非是把生的变熟,把熟的调出好味道,把因为忙碌攒了一年的激情燃烧,让老人孩子感受到幸福,感受到亲情,顺便让自己也觉得因为付出的踏实感,觉得一年劳累值得、人间值得。
累,真累。辛苦,真辛苦。休息,真不敢,父母年迈,子侄年幼,哪一个不是我心尖尖的肉,为了他们过的幸福,为了博得他们一展笑容,起早贪黑也在所不辞。快过年了,到处都是繁荣景象,公园里的游乐场又热闹了起来,每天行色匆匆路过,从不曾驻足观望,那天,招揽生意的音响里播放出那首歌,在我路过的整个天空里,都充斥着旭日阳光那声嘶力竭的吼声“怀念啊我们的青春啊,留下的脚印拼成一幅画,最美的风景是你的笑容,那一句再见有太多的放不下……”听着听着,竟然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