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完美的文章,就如同不存在完美的绝望。
今天的故事,致敬一直深爱的村上先生。
1
“做梦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不觉得吗?”
柔软又宽敞的床上,女人正侧身缠绕着我的手臂,脸紧挨着我的颈肩。鼻尖的触感与贴着皮肤传来的呼吸在拨弄我的情思。
短暂的沉默,我思索不上回答的语言。
余热仍然不断的通过裸露的肌肤肆意传导。
“就像现在一样,没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虽然看不到怀中女人的视线,但我却愈发的感觉到她在悄悄注视我着我心底的某处地方,甚至产生了声音是从心底的那处地方传出来的错觉。
又是一阵沉默。
“我确确实实、是真的从来没有做过梦。”就像终于在那被壁灯照得泛黄的天花板上找到文字一般,我逐字斟酌地说道。
这不是什么比喻,是完完全全的事实。自懂事以来,自己就一次做梦的体验都没有经历过。
虽然说起来有些神奇,但其实这在实际生活中并没有影响到什么,也不会因此获得什么益处。
手掌不能吐出蜘蛛丝,双眼也不会“咻”地射出激光。
自己不过是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至今罢了。
但何苦唯独自己不会做梦呢?
每次听到他人诉说做梦的奇妙体验,自己都羡慕不已。还因此查阅了许多关于梦的科普资料。
试着在脑中回想那些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文字:做梦是人体一种正常且必不可少的生理和心理现象……
梦是大脑调节中心平衡机体各种功能的结果,是大脑健康发育和维持正常思维的需要……
无梦的睡眠不仅质量不好,而且还是大脑受到损害或存在病态的一种征兆。
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时,内心无比惶恐。
的确,自己的睡眠一直不太好,难道自己真的有病吗?
也看到这样的观点:梦是一种没有涵义的幻象。是大脑在处理感觉输入的随机脉冲时所产生的一种幻象,并无实际作用。
什么嘛,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基本结论都大概如此:梦既真实又虚幻,是属于心理还是想象,人们至今还不能解释。
我也因此得出了结论:这是我这样的人,绞尽脑汁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慢慢的,也就不再为其苦恼了。
朋友们也开着玩笑:“你就是太老实木讷了,所以才会连做梦这种事都不会。”没有人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就是在做梦吗?
女人抬起头,像是在示意“放心,交给我好了。”
她把手指轻轻压在我的嘴唇上,“做梦轻而易举!”女人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感到身体又开始燥热。
2
几个小时前,我还不认识这个女人。
而现在,我们竟然这样相拥在一起……
——几个小时前,晚饭后外出散心的我,独自坐在公园里,喝着便利店里买的听装啤酒。
那是自家附近的一所除了人少想不出任何特点的小公园,即使明天突然竖起围栏,说:“要推倒重建成肯德基专卖店了!”大概也没人会觉得奇怪的那种场所。
不过我很是钟意,偶尔一个人闲坐在石凳上喝着啤酒把玩时间,的确是很放松的一件事情。
“能也给我一罐?”一个魅力十足的女性声音。
回过头,穿着黑色无袖连衣长裙的女人在我身后半弯着身子。
——一罐、一罐什么?
显然不是番茄酱。
女人用纤细的手指,指着我身旁的塑料袋里仅剩的一罐啤酒。
在这地方被女人搭话,着实是吓了一跳。前面也说到,这是个人少冷清的地方,何况已经是快接近夜间十点的时段了。
“在这里喝啤酒好像很舒服。能给我一罐?”
一时间我有点不知所措,干愣了好一会儿,才把那罐啤酒递给她。
女人倒是十分自然地接过手,绕到前面来。高跟鞋发出清脆而奇妙的声音。
——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声音?
我急忙把空的塑料袋拎到我这一侧。
随后,女人用一只手抚平长裙,在稍间隔的位置坐了下来。
女人稍微举起那罐啤酒,“最后一罐也不要紧?”
——非常漂亮,这个女人。
妖艳的妆容、姣好的身材、得当的衣着,用心梳理的短发微微卷起落在肩上。
浑身无不散发出成熟女性的品味。
明澈的双眼却仿佛在说“我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妩媚之中掺杂着天真烂漫。
“啊,不要紧,我也差不多可以了。”我摇晃着半听啤酒。
脚下还落着几罐空的酒壳。
倒不是出于男人的好意,的确已经差不多了。一个人喝酒微微有些醉意就已足够。
虽然身为男人的自己的确已经开始心魂不定了……
女人眯着眼睛点头示意,就像在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正想说“我来帮你打开吧”,女人就已经有些笨拙地撬开了拉环。
让人不禁担心会不会洒到了裙子上。
仔细看之下,那条连衣裙十足高雅,在这破旧路灯的昏暗下,也能看出制作布料绝不一般。
上半部分紧紧贴着身体的曲线,深邃的黑色像是要把那轮廓变得更加模糊。
下半部分的裙子很长,但是因为是坐着,脚踝仍然以完美姿态的裸露在石凳阴影之下。
我给裙子上的图案吸引住了。
图案本身很细小,加上灯光的原因,一瞬间眼睛还不太能看清是为何物。
——雪花。
没错,是雪花。细小又稀疏的散落在裙子上。黑色带着雪花图案的连衣裙,就像深邃的黑夜突然下起朦胧小雪那般充满诗意,多么美妙的设计啊。
“啊,感觉又活过来了。”女人似乎舒畅地喝下一大口。“谢谢你的啤酒。”
“不用谢。”我说。
“喜欢这么一个人呆着喝酒?”
“说不上。”我略微思索。“哪里有人会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欸,这是谁说的来着?”
忘了。
“那么你是又怎么回事?这个时间了还一个人在这里闲逛?”
环顾一圈周围,的确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面对我的疑问,女人噗嗤地笑了起来。声音妩媚到了极点。
我感到空气有些躁动。
“怎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吗?”她挪了一下身子,轻轻地靠近过来。
我紧张不语,心想现在的女人都这般胆大吗?
“告诉我,现在你在想什么呢?”女人身体前倾,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问这个是、要做什么……”我一口饮尽手中的啤酒,吞着口水说道。不太能确定自己的声音有很好地吐出来而不是在发抖。
“让我来猜猜?”
“好啊。”
“你在想,自己此刻不会是在做梦吧?”
——奇怪的想法。
我故作镇定。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得冷静下来。
“的确我是有这么想,不过很可惜,我是那种天生不会做梦的男人啊。”
女人露出了看到猎物一般的笑容。
“但我是那种、天生就会让男人生出美梦的女人哦……”那双明澈眼睛紧紧地勾住我的视线,一瞬间竟然觉得其言意外的有说服力。
——我们互相都没有在说谎,我想。
女人的手掌轻柔地从我的大腿抚摸到胸口。似乎,托住了我的心脏。
我察觉到大脑开始思考不成问题了。
“不想试试做梦的感觉?”细语从耳边传来。
——真的可以?
恍惚之间仿佛自己已经身陷在奇异的空间之中。
似乎听到了恶魔的细语。
——来……来做一场如痴如醉的美梦吧。
3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房间。
模模糊糊听到了妻子的敲门声,大声嚷着什么“再不起床上班就要迟到了”的话语。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躺着的是自己的床。
这熟悉的天花板理所当然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不,这也太奇怪了。自己本应还呆在宾馆里才对。完全没有回家时的印象。那女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似乎没能留下联系方式。
头一阵的疼。
——昨天有把酒喝到如此上头?
不行,思考不成问题。似乎宿醉得相当严重。
中午休息吃饭时,邻座关系较好的同事突然凑了过来。
“喂,早上出门时有看到这个了吗?”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一条本地的时事新闻。图片的场景很是眼熟。
“那个公园里死人了呀。听说是他杀,已经封锁现场了。”
“据说是个年轻女人,似乎非常漂亮……”
“初步怀疑是被强奸至死,被发现时一身赤裸……”
“似乎犯人还没落网呢!死者的衣物还在搜索当中,案发现场也只有几罐空啤酒壳可以提供查证……”
沉默。
我思索不出语句,背后沁出了一身冷汗。
“怪吓人的,就在这附近发生的事情啊!”
“嗯啊……”我姑且应到。
——昨晚是梦吗?
或许自己真的开始做梦了吧。
“梦是一种幻象,并无实际作用。”我想起似的提醒自己。
傍晚回到家中,我若无其事地向妻子打探着,最近自己是否有什么奇怪的表现。不想语音刚落,打扫卫生的她竟然停下手中动作,郑重其事看向自己。
“的确是呢,有件事情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妻子一脸严肃地说着。
“什么?”我用眼神示意继续说下去。
“你在最近有梦游的现象啊——”妻子做出一脸可怕的表情。
看到我受惊的样子后达成目的似的捧腹大笑起来。“不用在意啦,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肯定是太久没有做梦了,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对、对的,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妻子从床下扫出一团黑色布料。“欸,这是什么?”她将其拎起,在手上摊开。
我的笑容戛然而止。那是一件黑色带着雪花图案的连衣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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