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歌手现在舞台上展开歌喉,他与舞台下的观众是什么关系呢?当一个魔术师隐藏起所有的诀窍,尽情的展现不可思议的神奇时,他和围观者是什么关系呢?当一个画家画笔飞舞,在洁白的宣纸上描绘心中的成竹时,他与周围的围观者是什么关系呢?当一个写作者独自一人在深夜沉思,从心中流淌出一串串文字时,他和今后读到他文字的读者是什么关系呢?
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你在表达,别人看在眼里。爱到深处,能由衷的认为“我爱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更何况是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的自己与他人呢。但是你要是想吸引更多人的关注,获得更多的赞许,得到名,甚至获得利,那就会人为建立一种没关系,这种关系就是——名、利关系。除了名利之外,还有一种天然的关系,就是——发自内心的对美的热爱。
记得那一年,我上初中二年级,还是一个对自己未来懵懵懂懂的少年。就读的中学,在一个群山环绕的乡镇上。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只有乡镇上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平地。现在想起来,这个乡镇也不过是这个有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而已,就连商铺也只是有数的几个,如果你想逛街,还没有决定好,就已经从街这头走到那头了。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是从大山深处又到了“外面世界”来了,这里已经非常繁华了。
这个“繁华”的小镇除了一个行将倒闭的新华书店,和一个破财的初中校园以外,就再没有其他的文化气息了。新华书店的书价格昂贵,敢去翻的人少,买的人更少,陈旧的书上总是落了一层厚厚灰尘。而校园里却隐藏许多炙手可热的书——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就会有很多没有头没有尾的破书,在学生中快速流转。我晚上住在一个小过道改造成的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小房间里,等查寝的老师离开后,我就拉开昏黄的灯泡,偷偷看没有头没有尾的书,一个晚上一本,第二天有若无其事的去上课。有时候,早上太累起不了床,也会胆战心惊的趁着早读的老师不注意时溜进教室。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没有头没有尾不知道名字的书,更不知道是谁写的,那时的我也无心去看这些书写得是好还是坏。每到晚上,总会想尽办法找到这些书,带回那个小房间里,等到老鼠开始出动,吱吱吱吱的叫着争食的时候,我就开始看书。没有出于对作者的尊重和仰慕,也没有冲着书的名气,只是出于本能的,被书中的故事牵引着,忍不住看下去,看下去,一直看完整本书。现在想一想,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的镇上,住户家里都睡着了,宿舍里响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只有我住的这个小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十五瓦的昏黄的灯泡,一个少年蜷缩在被窝里面,没有被任何名与利羁绊,无拘无束的看书——那一年真的是我的黄金岁月。
经历了那一段纯粹的自由时光之后,我开始知道了原来人世间可以凭借文章成为一个名人,便开始学习出名的人文章的写法,于是开始了一段追名逐利的时期。那段时期,抄录了泰戈尔的《飞鸟集》、抄录了甲戌本的《红楼梦》,只要发现好的文章,就开始摘抄,一年下来,抄满了厚厚的13本。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出名的渴望驱使着我,开始接近文学,喜欢文学,热爱文学。现在想起来,当时对文学的喜欢确实是伴随着不纯粹的心思,但是一片湖的平静,必定始于洪水泥沙俱下的奔腾聚集;一片花的娇艳,必定与泥土覆盖下的根吸收着丑陋肮脏的肥料;两个人的相亲相爱,必定经过了血与泪的斗争与磨合。如果没有当初对名利的追逐,也就不会有现在能够心平气和的喜欢文学。
现在,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虽然耳边还依然回想着“梦想的力量”的旋律,但是我已经不再梦想着通过文学来出名,或者获利。文学,就像是已经不再年轻但是风韵犹存的妻子,已经不需要如胶似漆的天天腻在一起,也不需要终日都有矫情的甜言蜜语。对于她,我只需要平静的呼吸,自在的生活,做回自己。她不抱怨,不嫌弃,不背离,永远都是静静的守护在身边,娴静美丽。
当我提笔,我还要取悦别人吗?如果看淡了名,看轻了利,提笔的时候也就只需要表达自己的内心。别人理解不理解,并不能决定文字存在的状态和灵魂。好好表达自己,该懂的人自然会懂得。一味去迎合别人的口味,主动取悦,不懂的人还是不愿意来懂。
我之前写一下了一句话:“作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的文章”。但是现在总有一股风从身边吹过,似乎总想带着我朝着风向所去的方向,无论是形式,还是表达、还是选题、还是主题。这样的文章,十年前我或许会写,但是现在,我只愿在文字王国里做独一无二的自己,写之前没有过的文章,哪怕这文章就像是山谷里孤零零的野百合。但是大千世界,没有边缘,没有偏僻,只要心在属于自己的最中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