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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 钱 运气
《住在看管所的男人》
/一/ 孤独
昏暗的房间里,挂着几面布满霉菌的墙壁,墙皮龟裂,像涂满白粉的过期的柿饼,干瘪的流不出一滴眼泪。三张床安静地躺着,抱着墨绿、深蓝的老床垫和蜡黄的布单,仿佛从遥远的年代起一直躺到了现在。中间有且只有一个朱古色的小柜子,斑驳的油漆掉落无声。空无一物,厚重的污渍裹携着灰尘彻底湮没在角落里。
他住在这个大单间里,最中间的一张床,和一群同样被鉴定为重度精神病患者的陌生男性。
他鞠着背谦卑有礼地眯着眼睛,重复着那句,“我想回家。”
毕竟是被锁在那扇铁门里的,想迈出那扇门,除了能找女护士说好话没有别的办法。每天,没日没夜地,通过那铁门的缝隙,看着一成不变的画面,像一滩死水。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想回家的时候,就从房间出来,带着一杯一碗,喝水用的那个茶杯摞进吃饭的黄色陶瓷碗里。“我都准备好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回家”,他真的想不通。
偶尔能出这扇铁门,但是铁门外还有铁门。只好在前院里散散步。除了一小片空地、凌乱的杂草还有晾衣绳上的花布衣服,什么也看不到。
“P先生,拿着你的碗,过来领饭咯”…
“P先生,拿你的杯子来接热水哈”“2粒药片”“喝水送下去”…
他心底里真心厌恶这些女的,这些穿着白大褂的。表面上又不得不假意讨好。
他安静的时候在想,狂躁的时候也在想。“我在这屋子里做些什么,有时候感觉他们都是要来害我的,就像那些我憎恨的曾经和我生活过的女人,还有这肮脏的污泥一样的社会。我的脑子好乱,总是想要捋清好多事情,可是一团乱麻,什么都捋不清。”
/二/ 目的地
天边的黑云压了下来。空气中潜伏着躁动的气息。雷阵雨就要来了。
她站在斑马线的一头,盯着红色的信号灯,突然呆滞了。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放着案板上的菜肉和电饭煲里的米饭,放着写作业的儿子,给父母简单交代几句话就放下一切手头的事情出门寻人。她的丈夫,又“失踪”了。
距离上次到派出所“领人”才两三天的功夫,这天又不知道他人跑去了哪里。算起来他其实今年才60岁整。别人都说她运气不好,她打心眼里觉得是这个工作上不争气生活上也不争气的男人拖了家庭的后腿,成了她的包袱。
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老年痴呆。
风声紧了,她又想起张爱玲的那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12年前,为了躲避娘家内部的矛盾,逃离乌烟瘴气的J城,她迫不及待地想再找个男人,找个新“家”。没办法啊,谁让她的前任老公犯了强奸罪让老母亲老父亲丢尽了脸,谁让不好对付的嫂子也容不下她,把所有鞋子从5楼阳台扔了下去,谁让小区的熟人们有事没事总要过来“好意”地关心几句其实内心里都在看笑话,更恶心地是最近那些风言风语直接恶意地指向了儿子,说是她和外面的男人……晦气透了,厌恶透了。
她打开微信,联系了小B,他意识清醒的时候经常去小B家里,毕竟是当年一个子弟学校的老师,关系铁的没话说。
“没有来我家啊,你之前不是给他装了定位吗?”小B也比较担心。
“是给他买了个能定位的手表,他就是不愿意戴着,今天肯定又是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我有啥办法”。她的内心压抑着狂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歇斯底里地爆发。
没办法,只能漫无目的地再找找。
恰好走到小区路口拐角处的报亭,报亭老板喊住她。
“你老公刚才问我要烟抽来,往人民公园走了。哎你说说,非要拿他的老人机跟我换烟抽,脾气还不小,没说几句凶的啊。唉,我实在不想跟他吵架,直接塞给了他几根。”
“真不好意思啊。他身体不好。我先不聊了,找人去”。
生气。无奈。所以说习惯了,这样的关注,这样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除了上下班和接送儿子之外,还真不想出门。
第二次婚姻之前,她有个儿子,和前夫的。他也有个女儿,和前妻领养的。她答应过他,绝不会把儿子带到家里来。实际上为了尽快成婚逃离现状,也只是草率地答应。明明比他整整小了10岁,这一结合仿佛直接葬送了自己所有年轻的姿色和可能。若干年前在J县的子弟学校上学的时候,他还带过她的课呢,大家都亲切地喊他“P老师”,这种缘分使得成婚前她还时常跟他玩着师生恋的梗。老天真会开玩笑,哪晓得当年自以为的救赎实际上潜伏了巨大的黑洞,更深的苦难的漩涡就在等着她跳进去,奋不顾身,付出惨痛地代价。
走进人民公园,她回想起上次他在公园门口对着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谩骂,“死老太婆们,吵死了”;想起上次让他接小孩放学,后来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儿子把他领了回来;想起交代他出门买个作业本,直接人和本子都不晓得去了哪里;更有指着大街上挡住路的陌生汽车骂骂咧咧……他变得越来越不合群,无法相处。
记得2008年,她和他的孩子刚出生,日子一开始过的还可以。慢慢地,她想把大儿子也带过来一起生活。可是他强硬地拒绝。她不明白,为了个养女至于吗?即使她以暑期小聚为理由,把大儿子接进了家门,他居然熟视无睹,当着孩子问候的面儿不发一言。她很生气,攒足了劲儿报复一样,对着他的养女撒气,用尽了冷暴力手段。如今回想,也没啥好后悔的,这个男人心胸狭隘,自己也只是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对他的养女而已。
不知何时起,他们的关系就像扣错的纽扣,从第一颗开始,扭曲了彼此的世界。她开始嫌弃他脏,窝囊,犟脾气,更要命的是,穷。多少钱都被他攒在手里。日子如冒着热气的炉子一样,从煎熬变得忍无可忍。
他的病肯定只会越来越严重,瞬时记忆像城市里无数车流和人流的光影,熙熙攘攘,明明晃晃,却最终什么也留不下。老年痴呆病人的记忆是向回倒退的,她寻思着他应该是去找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去了。
终于,在还未到营业时间的游乐园设施附近看到了他摇晃的身影。
边上是一家小商铺,那家人散养了一群鸽子专供游人喂食拍照。所以这片坎坷不平的石板路上常常晃动着大片流动的雪白,引人驻足观赏。可惜今天天色实在阴沉,鸽子们仿佛也感受到夏季的闷热气息躁动不安。他蹲在地上不动,探着头笑咪咪地盯着这群可爱的小生灵。她气急了,大步走上前。
“跟我回家”!
“我在这看看鸽子”。
“该回家了,都在等你回去吃饭”,
“我没说我不回,我看看鸽子。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呢,你先回吧”。他阴沉着脸站了起来。
“别人还一堆事情要忙,咋,伺候你吃喝不够,还要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吗?”她气得上去拽了他一把。
奈何他竟恼了,使劲甩着膀子,冲她吼着“你走你的呗!”“你要回就先回呗”!
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她气得发抖,走向一旁拨通了小B的电话。“你说说我还能咋办,现在根本拽不动,他脾气大,力气也大的不行,我家里饭还没做好,我爸妈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好,小孩还等着辅导作业。”
“你别着急,我现在过去”。小B挂了电话就急忙踩了自行车出发了。
小B也像周围认识的熟人一样,打从内心里可怜这位曾经的好哥们——曾经那么正直年轻,曾经教出那么多优秀的学生,在属于他们的年代里闪耀着红色的光芒,如今却因这病沦落在这样的境地,眼瞅着这孱弱的光芒走向尽头——只不过,大多数人施舍完那看似了不起的怜悯后就只剩下高处的道德指点,还有涉入噱头时的猎奇。而他,心里不愿当这评论家、这批判家还有这骄傲的意见领袖,给别人的人生指点江山。
苦难就是苦难。好比没有闷雷和闪电,却也会如期而至的暴雨。
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要走,她就跟着。雨水很快打湿了地面,打湿了她的脸。
小B也是淋着雨赶到的,她并没有太在意。小B让她先回家,由他来哄他。于是她头也不回似的小跑回家。心累了,就不想再管了。不愿去想到底小B后来又废了多少口舌,又陪着他走了多少没有意义的路,最终才把人带到了家里。只说后来,听小B说,他其实一直嚷嚷着想要回家。你问他要回哪里,他却坚持说是J县的学校,那个曾经在讲台上挥洒过二十年青春的汗水的地方,那个曾经充满纯真和骄傲的地方,那个已经拆除只存在于所有人回忆中的地方,这个地方不是J城(这里生活着他的儿子和老婆),也不是Y城(那里生活着他的养女和前妻)。命运对着他就这样按下了回拨键,像这场夏日雨水一样毫不留情。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能彻底解决面子里子的办法。这个办法既能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又不影响一个家庭的正常运转。
她决定把他送到一个村镇上的精神病院,距离J市区十几公里,距离小区也就开车40分钟的路程。
据说一共三个区。说“据说”是因为其实她也没去过那地方,反正能管住人不让乱跑,还能管饭,治病的药能直接让小B老师走医保报销,也能托P远在Y市的弟弟买药。虽然他弟弟有心脏病,也是若干年前的事情了,况且既然答应了说明至少还有钱。拿着他的退休工资卡在手,一个月到手的五六千块钱,扣去住院的费用,还能剩下三千多。合着自己一个月打工的钱,满打满算也小五千了。
于是,选了个不那么令人瞩目的早晨,她好说歹说哄着他上了出租车。记得她和她妈在前面走,他迈着不灵光的腿脚在后面磨蹭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老旧的挎包里大概给他准备了那么几件衣服。先送到小B那里就行,小B会把他送到目的地。车门关了车轮移动的瞬间,她深呼了一大口气,发自肺腑地,一颗大石头落地了。
/三/ 看望
下班高峰期的车灯如蛇,爬行在S市热气蒸腾的马路上。我站在卯足劲儿想要随时冲刺的公交车上,终于轮到了一个座位。暮色中的晚风飘摇而过,我又想起去年中秋节前的那通电话。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座位上,一辆车子里,一个爬行缓慢的红绿灯路口。
“姑娘,爸爸现在在你大姨家里,我用她的手机给你打个电话”
“哦哦,好的。你在她们家坐坐聊聊天是吧,最近还好吗,身体咋样了?”
“凑合吧,”
一如既往的回答。简明扼要的寒暄。
“姑娘,爸爸想问你,如果我去S市找你呢?”
我愣住了。这是我没想到的问题,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是应该关心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告诉他我的真实情况难以负担他的要求。
想了想,我问“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她们对你不好,你跟我说!”
电话那头只换来沉默。
“爸,我现在跟对象一起租的房子,俩人刚毕业不久,其实每个月的收入也很难再有剩余,你来了短住几天可以,我给你找个宾馆,但是长期住怎么办呢?光住宿费都不少。我们天天上班,没办法照顾你,万一找不到路,偌大的城市,我上哪里去找你。再说,你从J市来到S市,光车票就要七八百,你怎么买?”
“我可以把钱给你大姨,让他们帮我买个车票!”这次回答的倒很快。
“那你还有钱吗?”我又问。
“我…应该有!”他已经有些动摇。
“最重要的事情,你的家在J市,老婆儿子都在,没有人能替你去跟他们沟通,他们怎么会同意你一个人离开J市呢?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她,挂我电话不说,根本不跟我联络,不跟我沟通。”
这次,换来了彻底的沉默。
即便我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她们对你不好,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跟我说说吧。
这通电话反复在我的脑海中回放。当时的我远没有预料到,这后续无数次的懊恼和自责。因为我拒绝了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我开口的请求。
时至今日,已过去一年半有余。坐在J市的淡蓝色出租车后座上,其实心里很是忐忑。我从S市出发来到了J市,这期间我对父亲音信全无。我是通过大姨联系上了小B老师,我想请求他带我们去医院看看父亲,小B老师欣然答应了。我那时的对象已经成为我的丈夫陪伴在我身旁,他握紧了我的手,我稍稍收回了恍惚振作了精神,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肚子里的小生命。趁着自己还能走动,父亲,我来看你了。
高速路上烟尘乱舞,头顶一轮烈日烤的大地燥热。当我看到省道边上一条极其偏僻的小道时,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沿小路向里走,看到一个黄色正门。寻人打听后继续向里走,才发现整个医院也就是3栋独立分开的平房,很像红色年代电视剧里的战地医院,也像寻常的农家砖瓦房。
战战兢兢向父亲所在的二区走去,看到大铁门的一瞬间,沉闷的胸口逼出硕大的眼泪。
“P先生,来来来,有人来看你了”,随着门内传出的女声,铁门开了,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奔涌而出。“这次别说我不让你出去了啊……”仿佛还有话在后头,我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因为曾经从小养我教我的父亲现在就站在门后,手里端着脏兮兮的茶杯和一个土黄色坑洼的陶瓷碗,对着我们这群到访的人重复着“我要回家”。
我看到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长满了乱糟糟的胡子,我知道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人替他打理,漫长的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
于是我也哭着重复着,“爸,你要回哪啊?”眼泪很快就湿透了口罩,和阴暗的大门内的空气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
他显然还没认出来我,更加瘦弱的身体摇晃了两下,试图站直了身子,他说“我要回家呢”。
我搀着他,走向他的“病房”,所有简陋无比的基础设施全部映入我的眼帘,我受到了第二轮冲击,我不知道,他就这样被“关在”这里,像监狱一样的地方,这么久。
小B老师指着我问,“P老师,你还认不认得这是谁?”
他思索了片刻,牵动着嘴角略微露出了肯定的神色,“这好像是我姑娘。”
很快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说要出去走走。我就一起向外走,全然没有注意我的丈夫已经跟护士安排的一些细节。
走出平房,我才看得清楚。他走路不是那么麻利了,很慢,偶尔一拐一停。汗渍凝结成盐粒粘在衣服上。凉鞋上也全是灰,脚指甲是不健康的深灰色,甚至小腿上还有皮炎一样的大片蜕皮。
走出平房,他才看清了我。眼角缓慢流出了眼泪,还有黄色的分泌物。
我和他在前面走着,所有陪同人员在后面跟着。我拿纸擦着泪,他也寻纸来,却一边嘀咕着“从哪里弄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从兜里掏出零星的烟头。我让他赶紧丢掉,递过去干净的纸巾。
我们带他去马路对面吃了烩面,然而他牙齿松动掉落,一大碗烩面最终也只吃了寥寥几口。本想着简单聊几句就送他回去,没想到发生了难以控制的局面。
他怎么都不愿意再沿着那条小路走回去了。
他说他要沿着省道那条路走走,走了好久还不愿意回头。
他说他要回家。回J县。可是他的家不在那里。
小B老师说,你姑娘从S市大老远跑来看你的,她人怎么不见了,咱们赶紧回去找找她啊,不然孩子丢了。
他不情愿地往回走了,可是大门口看见我就警戒一样不再相信小B老师了,还是要出去走,不要在这里。
小B老师让我往二区最里面走,不要出来,假装告诉他我不见了,让他走回来。我看着小B老师走出门的身影,听到远处父亲对着他们大喊的声音,好害怕。我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二区对面的锅炉房里。等着他们带父亲回来。
事情没有想象地那么顺利。小B老师和我丈夫陪着父亲,沿着烈日下的省道走了很远很远,他又去捡地上的烟头,还要拦下大货车一走了之。最后,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说带他回家。出租车在前方路口调了头,开回了医院,他并没有发现。
然而出租车到达二区门口的时候他立马发现了异常。我站在距离不远处的锅炉房门口,看到他坐在出租车里,极其不情愿下来。小B老师让我向医生求助,叮嘱我不要靠近。我打通了医生的电话。
很快,除了主治医生,一同来了4个看护工。两男两女,全是白大褂。他们也不再让小B老师和我丈夫靠近。
“P先生,来拿你的碗来”
“我不要了!”
“你不要不行啊,那我给你扔了”
“我说我不要了!你怎么回事!”
“不要不行啊,快过来”
……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几次,父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很快,他们5个人开始一起动手拖拽,从他出租车下车的地方。
他抗拒着,挣扎着。嘴里开始喊叫。
“我不进!”
“你们怎么回事啊!”
中间他的鞋子被拖掉了,又用脚在混乱中踩了进去。
“我不进!”
5个白大褂就这样连推带拉的把他拖进了那扇铁门。
铁门关上了,那瞬间我似乎又听见了那句“我不进”。
我久久地楞在原地。
我知道他是那么的不想进去,那么的不想被关起来。
我知道他极其抗拒,极其痛苦,极其不情愿一个人。
我不知道这场看望会对父亲造成如此猛烈的刺激。
我不知道他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怎么过;
我不知道他清醒的时候没日没夜地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无数次站在铁门的背后,拿着他的杯子和碗,说着“我要回家”。
我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我们感谢了小B老师的全程陪伴。没有他我也无从知晓父亲的消息更无法来看望。我们找到了主治医生了解了父亲的实际情况。我不敢再去大铁门,再去刺激父亲。我们就这样离去,对父亲来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整个医院内共三个区,其中一区是精神正常,但身体患病的病人,给他们提供一个安静且适宜疗养的环境,家属也可以陪伴。二区是需要看管的男病患,他们的精神性疾病会导致病人无意识地出走,需要看护,给予最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同时记录观察病情的发展并予以干涉治疗。三区是同样需要看管的女病患。
父亲的病就像走下坡路,每况愈下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无法责备任何人,无法改变现状,却也无法为自己开脱。唯一能做的,只有时常地记挂,询问。还有努力奋斗,希冀未来能有能力改变现状,能有能力给他提供更好的条件,能有一天对他说“我带你回家”。这次看望后,我时常在夜里醒来,想父亲一个人坐在那安静的床上想些什么。
记得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这“看守所”看似平静而安详,却锁住了父亲的后半生,残忍地守着他记忆的烛火燃烧殆尽,残忍地守着他生命的刻度走向尽头,隔绝了爱和希望,只剩下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