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无霜期短,山里更是霜降早, 这年刚到九月就下霜了。地里的庄稼还没成熟,一下子全受冻害了。队长说:“先把玉米砍倒,堆放好,冬天喂牲口吧。”没几天又是一场大雪,玉米带杆堆在山上,都埋在雪里了。村里老农愁苦地叹道:“这荒年可怎么过啊!”我们知青并不以为然,没粮吃就回家,正好休假。
面对大面积的冻害,公社号召各村想方设法先自救,不向国家伸手。生产队就决定要向老天抢粮食,到雪地里往外抢收玉米。这种活的计分方式由计时改为计件,按斤计分,每个人掰的玉米要过秤、量数,按数量多少计工分。这就意味着要看自己的本事,谁也帮不了谁,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就得露馅了。
到了地里,人们一下子就分散开,各自找到一堆玉米堆就开始干起来。面对像小山一样的玉米堆,从何下手呢?我们学着社员的做法,先用脚踢开外面的雪,再把玉米堆扒开一个洞,身子像熊一样钻在里面,坐在里面很暖和;然后,就可以工作了。把一个个玉米穗从杆上掰下来,再把玉米皮剥下来,剥出 的玉米棒子放在背筐里,背到过秤的地方秤量、计数。看起来很简单的活,在我这里不知又要变得多复杂呢。
我争分夺秒地干起来,看到有人已开始去过秤了,心里更是着急,好容易装满了一背筐,就弯下腰想将筐背起来,可一使劲,一挺腰,起身时背后筐里的玉米哗地一下全都从头上倒出来了!人站起来了,背筐也背起来了,但筐里是空的!好沮丧啊!
赶紧重新装上,再往起背,还是一样,只背起了空筐,玉米全都从头顶倒了出来。实在没法,只好喊旁边的小于来帮我。
她扶着我站起来,这次成功了!我背着大背筐磕磕绊绊地到了过秤点,过了秤,计上数,回来再剥。等我剥完这堆,装上背筐,要请人帮忙时,发现周边的玉米堆早已剥完走人,人们都往更远的地方去了。这回只有靠自己了。身边没有扶手,怎么也站不起来,我故技重演了几遍,心里沮丧地直想哭。
我想可能是装得太满了,就倒出半筐,往起站时,先跪下一条腿,另一条腿作支撑,猛地一使劲,一下子站了起来!终于成功了。剥完这堆,再找下堆,发现近处已被人占了,只好往地的深处走去,距离过秤点越来越远了。
上午活该收工了,我的第二堆也没剥完。不用说,一天下来,我的工分是最少的,小孙笑话我说:“瞎能瞎能的,像你这样的干活养家糊口,都得饿死!”
秋天打场,是我盼望已久的活了。场院位于村东头的迎风口处,宽敞的场院平平整整得像个大篮球场,这是山沟里最平坦敞亮的地方。干活时大家要围成一个大圈,有说有笑得该多热闹啊!这天终于要打场了,破旧的劳动服也掩盖不了少男少女的青春气息,大家又说又笑地像去赶集,我心里既兴奋又好奇,这是一种面临新课题探索的心情,也是一种欢乐集会的心情。
大家先到队部领劳动工具,叫梿枷,一个长长的木棍上拴着一个长条形木条捆成的窄窄的小木梿,摇摇晃晃的很好玩。我们扛着梿枷,来到场院。场院里已铺好了收割的大豆杆子,人们围在四周站成一大圈,我们跃跃欲试,队长喊道:“别急着动手,等会儿让老农教教你们再干。”
孙在我身边,他干过这种活,拿着梿枷就甩开膀子打了几下,我急着说:“快教教我!”他过来告诉我:“这最简单了,你两手握住,举起来,往后甩一下,再用力往下——打!”我按着他的指导,一步步地做着:举起梿枷,往后一甩,叭的一下,小木梿子甩回来打在脸上了!噢的一声,疼得我扔下梿枷,蹲在地上,捂着脸叫起来,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大家围过来,叫道:“赶紧看看,打坏没有?”我站起来,右侧脸已肿了起来,右眼已是乌眼青。
就这样,不多,就一下,仅一下,就结束了我的打场之课。没等开战已成残兵败将,丢盔卸甲地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