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不一样的足迹,我的2020年。
一月,我从冰天雪地的蒙城回到了我的家乡。一样的寒冷,却是不一样的温度。
加国的冬天很美,却没有我想见的亲人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的海鲜的味道。
一句句充满惊喜的问候,飘在熟悉的巷子里,依旧热情,依旧欢喜。
那时候,新冠还是一个比较令人感到生疏的词汇,仿佛离我们很远。远到令人以为:武汉,才是它存在的地方。
后来,年关将近,新冠也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只因为它离我们越来越近,不只中国,它离其它国家也不遥远。
新年伊始,春节也接踵而至。新年,新冠,春节,成了一月的主题。人们的脚步变得更加匆忙,却因新冠而不能像往年那样每天不是在团聚的路上就是在团聚的餐桌上。第一次,传统的拜年方式被线上取代,新冠,居然推动了传统风俗习惯的进化。
二月,我已经来到上田。从大连口岸出境,戴着口罩拉着大小行李箱出现在机场时,测体温,填写健康信息,保持一米的社交距离,无论是机场工作人员还是来来往往的旅客,都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对于即将踏上的旅程,也成了一次不确定的感染风险之途,机上的每个人都成了彼此的防范对象。谁也不知道,日后的某一天,同航班的乘客中有谁的名字会出现在新冠感染的名单之中,而素不相识的我们会再次出现在同一个名单之中,之后的情形,你可以想象,也无法想象……
二月的上田,其实也还有些冷。虽然它不像东北那样干冷,也不及蒙城那样多雪,只是因为它的温和的气候特点而对它有更高的期待,以至于对这仅仅有点冷的天气而感到有些失望。如同对某些人某些事情的期待,因了心中的美好印象而期望更美好的结果出现,结果稍不如意,就会产生失望之念。
二月的上田,还没有新冠。只是,几乎全民戴口罩。据说不只是因为新冠,而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对抗花粉症,戴口罩是过敏人群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之一。
二月的我,在家进行自我隔离两周。偶尔看到关于新冠感染者的航班信息,也会下意识地对照自己的航班号。敢情出一次门,如同穿越雷区,危机四伏。
口罩,在二月之初的上田,还是超市里的常卖品,它们成为很多同胞大量采购回国的热手货,可是,只几天之后,已经被限购,之后,便成为超市里的缺货,只剩写着口罩已售空的空架子。
三月,早春的花儿已经开始展露头脚,小草也在脚下吐露着生机,此时的上田,没有太大的改变,那些年代感十足的建筑物,依然在早春的苍白中赫然在目。此时,上田的山,上田的水,跟这座城市一样,安静着,沉默着,丝毫感觉不到它的生动与迷人。
我如任性的孩子,执拗地盼望着春天的到来,对眼前的早春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以为春天来了,新冠会消失,我的家人们、亲人、朋友们就会回到从前的日子,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而我,可以经常往返于回家的路上。当初选择定居日本,最令我心动的理由就是离家近。只是,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春天来了,就有希望了。
三月,上田出现首例新冠。小小的上田,从不曾被地震之灾所撼动,而百年不遇的暴风雨,也不过被擦了皮毛而已。可是,首例新冠的出现,已使人心惶惶,学校停课,商店关门,餐饮行业也处于半停顿状态之中。手纸、方便面、速食品转眼被抢购一空,就连卫生巾都成了家族限购品。
我们寄往国内的口罩还在路上,如今,快速逆转了需求身份。国内新冠防控已全面解围,口罩也全面上市,不再成为急需品。于是,救急口罩又被发往日本。这来来往往的口罩,成了人们互相传递关心关爱的纽带,新冠,让人们见证了友情和大爱。
四月,上田的春天来了。樱花寂寞地开在古城的护城河两岸,倒映在水中的美景跟往年一样美丽,只是没有了赏花人。还是因为疫情的原因。
盛开的迎春花已经包围了城市,小小的上田市如上了淡妆的女人,开始生动起来。一切,都呈现好的开端。新冠还在,而人们的生活热情也在️。山河无恙,正蠢蠢欲动着为季节增添声色。
四月的离别,是个沉重的包袱,不只因为离别,而是来自新冠的威胁。可是,生活、工作还是要继续。挥挥手,才知道,这另一番的沉重滋味,是说不出来的牵挂和无法确定的不安……
春天适合播种希望。四月里,我开始造园,只因为还愿意相信明天可以更好。新冠依然是人类亟待攻克的难题,而我的花园将是我的世外桃源。
当阳台花园成为我的心灵栖地,所有的美好感觉成就了我的小时光。光阴的故事里没有新冠,没有失落和遗憾,也没有距离和障碍。透过叶片洒下来的光,折射到墙上,也散落在地上,除了会令人莫名地欢喜,还会倍觉珍惜这份独有的好时光。
五月,院子中央的枫树在雨后渐渐吐绿。翠绿的叶芽在蓝天下如初生的婴儿,惹人喜爱,令人期待。一直向往有一棵姿态优雅的枫树长在我的院子里,春有绿枝,秋有红叶。如今,它就在。
高高的冬青树伫立在大门的一侧。白天,它是一株可以遮荫的大树,夜晚,月光下,树影婆娑,别有一番风景在眼前。
五月,我的长廊花园还在建设中,菜园子已经初具规模。第一次种菜,我对自己的要求不高。有苗在长就很有成就感了,一不小心收获了果实,就是意外和惊喜了。
整个上田的中小学校再度因疫情而停课,熊孩子的五年级下学期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处于蒙城疫情重灾区的女儿,为安全起见,已经独居在家里几个月了,不一样的生活节奏和模式给了她另一种生活体验。
疫情,阻隔了相聚的脚步,也改变了人们的工作与生活方式。有人因为疫情而开始焦虑不安,有人因为疫情而开始沉静下来思考人生,也有人在无聊的等待中消磨殆尽曾有过的奋斗目标,有人在防不胜防中不幸被感染新冠而匆匆告别人世……
六月的第一天,熊孩子终于可以上学了。这是最近以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不仅因为熊孩子可以上学了,也意味着疫情的好转。我和所有人一样,期待疫情彻底被消灭的那一天,到那时,一切就会如常。想到“如常”这一词,心头竟然感慨万千。流年不利,如常都成了奢望。
六月,我的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开始多了起来。种花的日子,不是消磨时光,而是享受美好时光。晨起时,慢慢地走在铺着青石板的小路上,不小心碰到了探出的枝叶,散落的露珠如被打散了的花瓣儿,悄然落在了我的脚上,只有微湿的痕迹。
调皮的青蛙耐不住清晨的安静,只一声宣告,近处的与远处的遥相呼应,就大声地唱了起来。此起彼伏,安静的清晨,就这样被喧闹了起来。
六月,早春种下的小株型玫瑰开过一茬又一茬。对于曾经被三月的一场大雪压弯了弱小的枝头的它们,我是充满怜惜和担心的,可是,它们却开出了意想不到的芬芳与美丽。有些时候,真的不要低估一个生命的力量,哪怕是弱小的。
七月,我婶儿走了。我对着天空流着泪回忆着。我想象着她平静离开这个世界时的面孔,这个曾经的苦命孩子,嫁给了我叔之后便成为一辈子都被呵护的幸福又幸运的女人,该是没有遗憾地离开了吧?我怀想起她的模样,依旧是灿烂地笑着,在我的七月的天空中。
七月,我依然忙着造园。熊孩子的学校再也没有中途停课过。我们在上田的生活几近正常。上田的人们好像始终没太当回事儿,周末或者节假日的商超里,挤满了前来购物的人们。
女儿还在蒙城,那里疫情依然不得控制和减弱。每一天的早与晚,就是我们视频相见的时刻。这样也好,所有的时间都变得纯粹而专注,不然,时差十几个小时的距离,哪有这么高频率的陪伴。而每一次的“相见”,有倾诉,有分享,有谈心,互相逗乐也是必不可少的,pp当然也是我们每次都要聊和看的主题之一。
非常难得的亲子时光。如果不是因为疫情,我都不会跟女儿聊得这么多这么深,对这个早早就离开我的怀抱的小姑娘除了越来越深的爱和认可,我还被她的勇气、坚持和努力所鼓舞。渐行渐远的是距离,越来越近的是心灵。这大概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了。
八月,上田是盛夏,也多雨。我没有等来疫情全面被控制的好消息。可是,生活丝毫没有被影响。有时候,我都忘记了疫情的存在,根本不关注这边的疫情新闻。只是,从不忘记出门戴口罩,因为习惯了,不戴口罩出门还觉得不适应了,也因为所有的公众场合都被要求戴口罩的原因。
八月,终于放弃了跑步。五十岁的膝盖,逞不了强,也冒不了险了。五十知天命——我很快说服了心有不甘的自己。
不过,我开始了游泳计划。疫情是我心中一闪而过的小障碍,不会对我的计划构成阻力。在泳池里,看到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精神抖擞地在水中游着或者走着,我竟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在蒙城,我曾发现,每天奔跑在路上的中老年人,很少见到有亚洲人面孔的,而在路上健走或者慢走的大多都是亚洲人的面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锻炼身体的方式有所不同,而是心态上的不同。
记得有人曾说过,在你能跑的时候,就不要选择走;在你能走的时候就不要选择坐着;在你能坐着的时候就不要选择躺下来。我理解的意思是,不要让你的心态和身体过早地认老。
八月,我的长廊花园迎来了高光时刻。玫瑰花次第盛开,大丽花以它娇美的姿态令花园增色不少,绣球花的长势也很喜人。飘香藤随风舞动着摇曳的花姿,青石板的小路上又配上了白石子儿,清雅灵动的玉簪花儿只一朵就生动了整个花园。多彩的鸟巢,是花园里的点睛之笔,星星点点的夜灯,让夜的花园成为有故事的地方。
我每一天的生活里,有水、有泥土、有花草、有三餐的气息。这便是我想要的人间烟火气息。不够完美,却很欢喜。
九月,我最爱的季节。不只因为满目繁花盛开,我的毛咪就出生在这个九月。
菜园子里,西红柿是我种的最有收成的植物。不仅结果多,持续时间也长,大大满足了我的成就感。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苦瓜,虽然结果不多,可是,有的居然还变红成了美丽的小苦瓜儿。它给我带来了惊喜,也惊艳了整个菜园子。
西瓜,是我的无心之作。自从栽到土里,我便没再管过它,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居然长出瓜来了。我便隔几天去看一下,有拳头大时,在朋友的提醒下,为防止被鸟或者小动物吃掉,我买来了稻草给它遮盖了一下。
九月的西瓜长势很好,可是终归是过了时节,我摘下了它们。结果其中一个已经被虫子啃坏了,而另一个却很好。尽管如此,我很满足,能够拥有这种满满的收获的喜悦。
九月,我的肉肉盈盆,个个饱满圆润又可爱。从前我养肉肉,多是以失败收场。今年的肉肉,成了我的最省心的宝贝。我试着为它们寻找不同的花器,好让它们的美发挥到极致。我的九月的肉肉还没有长大,可我不着急。我知道,它们需要时间。而我只想陪伴着它们慢慢长大。
好喜欢这句话:慢养孩子,静待花开。年轻时,我不懂,现在也只是稍微明白这个道理。活到老,学到老。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十月,我最敬重的谢教授走了。我难以掩住悲伤,为温和谦逊又重情义的谢教授感到痛心和惋惜,又为亲爱的石老师痛失所爱而心疼。我从不怀疑这世界所有的美好,可是,教授的离去令我看到这世间的无情。尽管我已过半百,似乎看透生死,仍然对此不得释怀。
谢教授离去的这一天,正是熊孩子生日这一天。得知消息时,教授曾经陪熊孩子玩的点点滴滴就在我模糊的泪眼中。有时候,不得不相信缘分这回事儿,不然萍水相逢又怎么解释。熊孩子说,以后也不会忘记谢伯伯。我想,不只是因为这一天的巧合,情意难忘才是真。
十月,桂花开了。虽然只有一株当年栽的幼树,桂花的香气却很浓。桂花开时,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情,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什么时候开始含苞待放的。桂花的花朵很小,却很密集。我以为小小的桂花会开得很久,可是,一阵夜风刮起,桂花树已经不见了桂花。“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来去匆匆的桂花,只有来年再细细品味它的芳香了。
十月,柿子熟了。在从前,我贪恋它的美味,如今我站在柿子树下,被它的可爱而吸引。不只是因为它金橙橙的色彩,它圆润密集地挂在叶子早已落尽的枝头上的姿态实在是太可爱了。我甚至不忍心给它摘下来,要知道,在我眼中,它是最美丽的风景之一。
对我来说,做柿子饼是一件极具诱惑力的事情。我是欢喜的,也是充满期待的,又有着感恩天地的情怀,我甚至还有着满满的仪式感。从削皮到系绳再到悬挂起来,一直到晒成饼收起来,整个过程实在是一种很田园的美好体验。
十一月,正是初冬时节。可是,上田的温度一直都很温和。看着沈阳和蒙城不断下降的气温,我越来越喜欢这里的冬天了。朋友说上田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最冷的时候也有零下十度左右。来自大东北的我,又经历过蒙城的冬天,对只有零下十度左右的最冷天气只会偷着乐了。
十一月,我的花园里有落花️,但不凋零。有的玫瑰花正在努力地盛开着,后栽的几株白绣球花随着时间由白变粉最后定格在霜降后的金黄色。虽然叶子都已经枯黄,可这如镶金的干花,依然在风中摇曳生姿。
十一月,突然发现有很多天没有去游泳了。该死的疫情,我只能归罪于疫情。其实,我明白,这是惰性所致。自从决定不再跑步,内心总有些失落。也总想找一个更适合的运动项目,只是,仅仅是有过尝试而已。
十一月,熊孩子的短暂的棒球生涯进入倒计时,也进入了繁忙的赛季。一场接一场的比赛,不仅令熊孩子渐入佳境因而有了斗志,就连作为旁观者的我也开始有了热情观看。这就是竞技的魅力。最后一次的亲子赛,我有幸也参与其中,也过了一把棒球瘾。
十二月的我,想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签证还在申请中,再迫切的想法也止步于没有护照的无奈中。可是,越是这样,越想回家。
十二月,参加了熊孩子的家长会。十五分钟的一对一会谈,好像回到了蒙城。老师对熊孩子的总结,让我看到了熊孩子终于长大了的一面。“每一朵花都有它的花期……”,走出校门,作为老妈的我,突然在心里冒出了这句话。没有得意的感慨,只有惭愧的反思。唉!慢养孩子,静待花开。
十二月,我拿到了体检报告单,被告知无恙,可是,这一个月,我几乎每周都要去医院。四肢关节痛是我不得不去医院的理由,也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好在治疗效果非常明显,也算是值得了。
十二月,想家。哭着的时候不是最想家的时刻,害怕失去至亲时的思念和无助才是一种煎熬,才是想家的滋味儿。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五十岁的我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九十二岁的老爸也不过是五十岁的中年人,而我那时候还经常被他抱在怀里……
十二月的阳台花园,是成熟的味道。时光稳稳地着落在这里,有清晨时的寒凉,也有日出时的霞光,即便是正午时分,阳光灿烂却不灼热。夕阳的美,穿过我阳台上的竹丛,便是你想要的被善待的温柔时光。
十二月,是年终岁尾之时。又该写总结了,往年的总结,有失去,也有得到,有深刻的反思,也有自我嘉许。这些都是体现在文字中的内容,而内心深处️,总有着深深的对自己的不认可。
今年,我发现,我很好。只是有点儿健忘,还很想家。
每一刻被善待的时光,终会被温柔相待——我把这句话写给我的2020年,也写给未来的自己和正在努力的你。
挥挥手作别我的2020年。
2020年是个无情的岁月,多年之后,我们会跟后代们谈起当年,就像老一辈们曾经跟我们谈起的饥荒年代。才发现,2020年,同样是已经过去的时代了。
把无情岁月过成深情的时光,留到老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慢慢去回忆……
cola的春天写于2020年最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