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的初中,坐落在半山腰,操场、教学楼、实验楼和学生宿舍以及食堂呈梯田形状分布。学校右边就是悬崖,崖下有一条日渐枯萎的河。悬崖不是石崖,而是较为陡峻的土坡,坡上有野生的树木杂草。为了安全起见,学校在靠近悬崖的一边修了一段围墙,但围墙不是闭合的,只修到教学楼的南侧,而南侧向操场的一段,是一小段堆垒起的石壁。从石壁可以走到围墙外面。乔南就经常去那儿,有时候一个人去,有时候带着他的想抽烟的同学去。
烟对于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是奢侈的。但对于乔南来说不是,因为他家卖烟。按理商品都是有数的,拿得少还罢了,拿得多了哪里有不被发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南偷拿了一年多,也没有人说他一句。乔南自己是不抽烟的,他抽不惯。第一次抽了一口,从嗓子眼一直呛到眼睛里,似乎顺着气管都能呛到五脏六腑去,害他整整咳嗽了一上午,就再也不碰了。偷拿烟的源头是他同桌姚淼,大家叫他三水,央他带烟,说一根五毛钱向他买。他一听觉得挺好的,临上学顺手从柜台里拿了一包。他妈要是听说非得气死,一包红塔山卖20,他相当于五折销售。他没想着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且拿了一次两次,八次十次竟也没人说他,他也就堂而皇之地继续做。因此他在那伙爱抽烟的男孩里有了点位置,算不上地位,不少人也把他当冤大头,但是他有了这个不可替代的“工作 ”,学校里没人为难他。
但他自己是从不抽烟的。初中男孩抽烟的绝大多数是为了耍帅,合群,装大人。乔南年级还有一个男孩叫冯仑,经常和乔南竞争倒数第一名的那个,就是为了合群学的抽烟。冯仑经常对乔南称兄道弟,乔南就傻傻地应他。因为烟,他俩也走得近。
这一天升旗,主任刚对大家讲话,强调校纪校规,着重提到了不能破坏公物,不能抽烟。谁知主任说完烟字,冯仑的烟瘾就犯了。升旗会一解散,冯仑就跑过来找乔南。“乔南……”说完冲他挤眉弄眼,两指一捏,乔南白了他一眼,小声说,“主任刚才说……你没听见呢?”“没事没事……课间操咱们老地方啊!”说完不等乔南回应转身就走了。
但是他俩没想到的是,那天一整天学校都部署了“禁烟纠察队”,课间时候满个学校巡查。他俩刚走出围墙十来米就被老师揪住了,被带回主任办公室时看见乔南经常给烟的那拨人不少都在。冯仑一张扑克牌脸板得平平的,觉得这次肯定要受处分了,回家好不得一顿打。趁老师没注意,乔南对冯仑说,“我今天没带烟,我身上书包里都没有,昨天全给了四班的刘一秒了。”冯仑两眼发亮,想了一会对乔南说,“你待会别说话,听我的。”乔南随即下意识闭了闭嘴。
主任一进来,冯仑就凑过去,一脸的无辜,“主任对不起,我们俩没去跑操。是我拉他去玩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主任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强治国一听他这话就开始冷笑,“你还狡辩呢,你这就是最爱抽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到围墙外面能干什么去。”“老师我以前可能犯过错,但我今天没有,真的没有,我已经改了,不信你搜!”强治国将信将疑地看着冯仑,他不是相信他不抽烟,而是觉得学校这么突然的抽查,不应该有漏网的才对。但他没有动手搜,而是点了另一个被抓住的学生,叫吴波的,“你去搜,搜不出来有你好看!”吴波上前两步,开始敷衍着搜,他既怕搜出来又怕搜不出来。怕搜出来是因为冯仑是学校有名的混子,打架不要命的,如果他把烟从冯仑身上搜了出来,说不定出了冯仑会怎么对付他。可搜不出来主任又要收拾他,所以手底下动作磨磨蹭蹭的。衣兜裤兜都摸了一遍,里面没有块状条状物,直到搜了三遍,还是没发现他身上有任何东西。他才加快速度又四处拍了拍,急忙对主任交差。“主任,他身上什么都没有,连卫生纸都没有。”冯仑转过头,一脸得意的看向强主任,瞬间就变成无辜谦卑的样子,“主任,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敢骗你,真的。”
强治国不理会他,把头转向乔南。两道精光射向乔南,乔南与他视线相交,旋即仓皇地避开,显然他有点怕。这个表情在强治国眼里就是心虚。强治国冷冷地问他,“你身上有没有烟?”“没有。”“为什么没有?”一看乔南瑟缩的样子,冯仑大声打岔道,“老师,为什么要有?还是你觉得应该有?”拿人要拿赃,既然没搜出烟,强治国只好把他俩放了。
一转身出门,乔南腿就软了——他快被吓死了。如果冯仑不接那句话,他觉得自己就会把“我今天没带”说出来了。
冯仑看着他一脸煞白的样子,幸灾乐祸又有些悠然自得于自己的英勇,隐隐的找到了一点平衡。他一直抽乔南的烟,但既没有给乔南作业抄,也没有在上课替他打过掩护——因为他们不在一个班。所以虽然他一直把自己当做乔南的哥儿们,心里也是隐隐的有些不好意思。如此一来,也算是回报了一些。
乔南从主任办公室走回教室,一路不说话。快走到教室门口,发现里面正在上英语课。他愣住了,呆了一会,冯仑推他,“走啊,站着干嘛?”“我不想进去,走,去围墙外头坐会。”“你还去?我们刚从那儿被抓回来啊?你有病吧?”乔南斜着眼睛看他,眼神也有些恍惚失神,梗着脖子说,“你不去?”冯仑瞄了一眼自己的班级,大概是班主任在上课。乔南见他的样子像是想回去上课的样子,“你想去上课就去,我自己去。”说完往右一拐就要朝围墙走去。冯仑在身后正要开口叫他,惊觉这是上课时间急忙闭了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了他的手,往回跑向了厕所的方向。
乔南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男厕所里,里面弥漫的氨气有点刺激眼睛。“你拉我来厕所做啥?这儿太臭了。”说着捏了捏鼻子。冯仑故作神秘地说,“这儿是另一个秘密基地的入口。”乔南有些惊讶,四处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蹲坑上,看见乔南不可置信的眼光,冯仑掩嘴忍不住大笑起来,乔南一脸怒气,冯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更是笑得头抵墙壁,以手捶墙,乔南转身欲走,冯仑赶紧拉住他。还是止不住笑意,“你以为我是要到蹲坑里去?”乔南正要张口,冯仑抢过他说,“别说了,太恶心了,你也太恶心了……”“怎么是我恶心……”“我指的是窗户外面。”说完以手推窗,擦了一下窗台外的土,胳膊一撑,一跃而出。乔南也急不可耐地跳了出去。
关上窗户,赶紧深呼吸一口气,跟溺水了似的。背靠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