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我从小就体会到穷困的滋味。因为补给不上营养,妈妈怀着我的时候体重还不到一百斤。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在外打工,妈妈基本一个月都不会上街,我们就经常是白米饭泡水加榨菜。我挑食又不爱吃饭,所以从小就营养不良,特别瘦弱。忘了几岁的时候,一次发烧差点死掉,因为手上血管太细只能从脚上输液。是爸爸抽血给我,才活了下来。
高中以前,穿的很多是别人送的旧衣服,我也不嫌。在我们那,只有上学才可能有出路。我天资并不聪颖,数学怎么学也不会,可是靠着一点一滴的努力,在数学分很低的情况下,还是公费上了重点中学。重点中学你必须考上,因为只有这一个出路——考大学。
高中是一个类似衡水一中的变态监狱式高中,跑步不带书都要被罚,父母探望就像探监。我的身体和性格不太适合这种学校,可是为了上大学没有办法。三年沉重的课业,随之而来的是时不时身体不适回家输液,失眠,颈椎,胃痛,以及无尽的自卑。我们的生活只有不停地学习,没有课外书,不能写作(从小记东西快,喜欢看书写东西)。因为我们是高考大省,只有考到将近600分才能上一个特别好的大学。有钱的早就买了外省的户口。而我只有不停地努力,努力。我记得有一次在晚自习下课后,因为成绩不理想,我独自站在牵牛花藤下,泪水在地上湿成了一片。
命运似乎并没有眷顾我。可能因为压力大,高考当天发高烧,迷迷糊糊地考试,做题。我记得最后一科考完走出考场的时候,天空是惨淡无色的,没有漂亮的夕阳,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有气无力的我。
成绩出来,发挥失常。班主任找我谈话让我复读,妈妈带着我到所有亲戚朋友家转圈,让他们帮忙劝我再读一年。我那时心态不像现在这样开朗,脆弱又自卑,我真的实在没有力气再去经受一年的摧残了。我当时真的有割腕的冲动,默默地说:“如果再考一年成绩不如现在,我不会保证我不做出什么傻事。”妈妈害怕了,最终妥协,我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阴差阳错进了中文专业。
可喜的是,我在中文专业如鱼得水。没了数学的束缚,我抚摸着那些经典名著,听着诗歌,我的世界仿佛亮了。专业课成绩也名列前茅。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因为生长的地方太闭塞,没有书店,没有咖啡店,没有读书的环境,我的阅读量严重缺乏。因为内向,从小害怕与别人交流,不敢看别人的眼睛。我没有网红脸,长相平凡又普通。与那些有钱人相比,我更是不值一提。家境,相貌,知识,交流能力,我一样优势也没有。自卑感,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下去。我深深地厌恶家乡那个狭小的地方,厌恶那个弱小、狼狈又不完美的我。我想认识更多的人,想学更多的东西,变得更加优秀。怎么办?我只有自己,和这个我可以任意利用的四年时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因为我们那个地方好多人说普通话也会方言味而很重,我在学校就尽力练习说好标准的普通话,这样才能为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打下基础。因为自己有不爱交际的毛病,在开学之初,我强迫自己在很多人面前举手自荐教官助理,给大家传递消息帮教官喊口号。不是天生会说型,我就强迫自己上台讲演,这样上台的次数多起来,慢慢赢得老师和同学的夸奖。有同学说我讲得特别好,其实哪有呢。自己在台下我几乎把要说的背下来,这样才不会过度紧张。这样下来,我变得自信很多。
没有别的优势,我就努力学习。大一考全专业第一,除了奖学金,还得了5000元励志奖学金,特别高兴,因为这几乎是我半年生活费!四级,六级,计算机二级等,在大三之前都是一次拿下,大家说我厉害。其实哪有那么困难!四级并不是传说中那样不好过,我英语一般,只要好好背单词做题,怎么可能会皇天辜负有心人呢?
我嫌自己不好看,品味也不好。我就一直琢磨学习穿衣打扮护肤,尽管化妆技术低劣,衣服也不会搭配,总是感觉离漂亮差好一大截,但是大学四年下来,至少身边的朋友说我比以前好看了,品味也高了很多,知道花钱买件好衣服比瞎买三件要强。我慢慢学着看自己喜欢的男生的眼睛,可以打扮漂亮和他去看电影了。
你可以说我自私,但是除了陪爸妈这点,我真的不是特别喜欢回家。寒假家里生炉子特别冷,天天开空调又贵,家里也没有书房,没有可以出去的地方。我没有钱在寒假去海南或者巴黎绕一圈,因为首先机票我就负担不起。我不能拿着父母的钱去享受这种精神快乐。每次放假我用ID卡从图书馆借上一摞书扛回来,回家就猛看,不用花钱也不用出屋。既然已经落后了,我只能赶紧补回来!这样大学四年,我借了几百本书,也算是充分利用资源了吧。
后来因为不满足于“出身”,我选择考一所985、211院校。因为没有数学,复习起来还算好。没有钱在北京报上万的补习班,甚至几千元的班我也心疼,就自己上网课,多找资料多努力。为了考研,我几乎放弃了所有。因为我真的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争取一个更好的平台。
说实话,我憎恨过我的家庭。没有足够的钱给我想要的物质生活,没有足够的钱去旅游,甚至一杯星巴克都觉得贵得要命,因为那可以吃几顿饭啊。可是我又怎么恨得起来呢?父母把最好的给了我,他们尽力了。妈妈是爱美的女人,舍得花钱让我打扮,可是看上几年的最便宜的貂衣她也舍不得。爸爸喜欢吃,给我和妈妈买新鲜好吃的水果,自己总是买一堆打折的便宜水果吃。他们所有的青春和辛苦都给了我,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呢?
我没有伞,但是我想要更好的生活。我想去大的城市,想去旅游,想去学习更多,见更好的人。我想随时给妈妈买喜欢的衣服和护肤品,不让她看见价格就拉我走开;我想给爸爸买更多的吃的,不要打折,要最贵的,想吃多少都可以。
我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漂亮又幸运的姑娘。一路走来,我只有用尽力气才能得到一点点我想要的。我柔弱,却总是挣扎着爬起来,揉揉带血的膝盖再向前奔跑。我不怕失败,只怕败给遗憾。我会一直向前跑,直到跑不动的那一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