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早就醒了,陪护床稍微动弹就会嘎吱地响,生怕吵醒熟睡的父亲,小铁就这么躺着。昨天下午母亲被舅舅喊走,也不知外公能不能挺过这漫长的初冬的寒夜。心里盘算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一夜睡的很浅,迷糊的也不知道时间。眼前晃的都是跟外公生活的画面。小铁是跟外公外婆长大的,跟外公自然是最亲近的。
记忆如同无数块没有规律的拼图碎片,时不时的冒出来一块。没有人能把它组装拼凑出来,没有人。
因为没有线索让我们知道它是属于哪一块,它在哪个时间轴,属于哪个空间,归属谁,是现实,是想象,若有若无,亦真亦假。
但是属于外公的拼图的那一部分是清晰的。
外公的帽子,外公的胶布鞋,外公专属的沙发,外公睡前必须听的收音机,每天夜里检查鸡笼时必拿的手电筒,外公放纸片的旧柜子,翻了掉页的书,还有那双饱经岁月的因写字、雕刻变了形的艺术家的手。
外公是笑起来特迷人的小老头。
楼道里终于传来了躁动的声响,想必护士已经开始查房了。估摸着再过一会,早餐车想必也要来了。
小铁一边盘算着早上给父亲吃些什么,一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初亮的天空昏昏沉沉,今天这个时候比昨日昏暗了些,似乎要下雪了。
父亲住院也有2个月了,如今也能独自下床走动,约摸着也快出院了。
小铁扶着父亲起床,帮父亲洗漱,心不在焉的不是拿错了毛巾,就是递错了杯子,还不小心弄湿了被单。
父亲好像看出来小铁的心事,你外公估计快不行了,这大冬天的他的病不好过啊,要是真有什么你也别瞒着我。你说说你外公啊 ,也不等等我出院了去送终。他这辈子啊,跟我最亲。咋就不等我呢。
父亲眼眶红了。
小铁故作坚强,没事儿,爸,我姥爷就是磨人,想把几个子女都叫到身边,没别的事儿。你啊就好好养着,等出院了啊,跟我姥爷喝酒。
要不你也过去吧,别在这合计。医院这我没事儿。
小铁决定一会去看看外公。
在医院呆久了,消毒水的味道和药物的味道冲撞着,人也腐朽着。
在这里6层是妇产科,8楼是ICU,每天这里都有新生儿,每天都有定格。
电梯停在6楼是迎接新生的喜悦的激动的呜咽
电梯停在8楼是生命定格的怀念的伤痛的哭泣
电梯停在1楼那是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没人关注彼此是谁,没人知道彼此是谁,她是为什么来医院又为什么离开。没人知道。
更没有没人知道谁的家人是一起来迎接新生,谁的家人是一起来送别定格。人生如果说是一趟列车,那么医院一定就是这趟车的车库。
起点在这,终点也在这。这里有泪水。但不一定是结束,也有可能是新生。沿途的风景不管是什么,我们也得义无反顾的向前,不管是多么重要的人选择下车,我们依旧勇往向前,直至终点。
但终究会有一些力不能及。会有一些无计可施。
想到这两行泪从小铁眼角涌出,心脏猛的抽了一下。
该来总要来。
小铁大步走出医院,小铁努力吸了一大口夹杂着水蒸汽的味道的空气,直奔停车场。
东边没有太阳。雪花大朵一朵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