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戈莞尔
这件可怕的事到今天仍然历历在目。
如果不是前晚华伦太太送来的葡萄饮料,我可能不会这么早就跟梦中的巧克力甜甜圈说再见。
我爬下床,走到洗手间门口,刚要打开门,就听见了轻微的关门声。这么早是谁出去了?
我赶紧跑回床上,趴在窗口往下看。原来是爸爸。
他正吃力地拖着一个很大的红白蓝塑胶袋向汽车走去。
天还灰蒙蒙的,爸爸要去哪儿?
他来到汽车后备箱前面,打开后备箱,在里面收拾出了一块地方,然后很费劲地把塑胶袋抬进去,塑胶袋落下的一瞬间,从里面摔出了什么东西,滚落在地上。
离得有点远,我探出头仔细辨认。是一只鞋。啊,是妈妈昨天聚会穿的那双银灰色高跟鞋中的一只!
爸爸捡起鞋,突然向窗口看了一眼,我吓得赶紧缩回到床上,同时一个念头从脑中冒出来:塑胶袋里会不会是妈妈?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还没有解决的葡萄水,赶紧翻身下床冲进爸爸妈妈的卧室。
妈妈没在,那双鞋也的确不见了。我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客厅、厨房,一个人都没有,不但没找到妈妈,我还发现整个房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整个房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回答我。
一整天,我不断地拨打妈妈的电话,可是每次都有个声音冰冷的阿姨告诉我,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我握着话筒,滑坐在楼梯上,全身发抖,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时钟指向六点半,随着“咔嚓”一声响,我知道爸爸回来了。他打开灯,看到我突然出现在楼梯上,吓了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今天回来得有点晚,爸爸。可是妈妈竟然也还没回来,我真的饿了。”爸爸没有看我的眼睛,他边换鞋边对我说:“昨天半夜你妈妈被公司叫走,去摩洛哥出差了。”他顿了一下,我注意到他咽了口口水,接着说:“她说会去很久,我们出去吃吧。”
我慢慢地走上楼梯,眼泪大粒大粒地滚落下来。不用问我也知道他在说谎,早上我在抽屉里看到了还静静躺在那里的——妈妈的护照。
整个晚饭我只是低头吃东西,他一定以为我饿坏了。我们没说几句话,我甚至没有问他今天去了哪里,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我注意到了轮子上满是夹杂着野草的泥土。
我爱我的爸爸,我也确定他非常爱我。去年暑假在墨西哥遇到山上落石,眼看就要撞到我的脑袋,爸爸毫不犹豫地急打方向,撞上了他那边的护栏。他的头缝了十几针,车也因此报废,于是换了现在这台——后备箱大到可以装下一具尸体的——切诺基。
想到这里我又悲哀了起来,我也很爱我的妈妈,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让我感恩。我再也吃不到她烤的红豆饼了,不,我怎么可以让她就这样消失了。
两天来,爸爸都沉默寡言,看得出他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我知道他一定在后悔。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会让爸爸对他一直深爱的妈妈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爸爸的确做错了,他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
我走到大门口,准备去警局。可我在摸到冰冷把手的一瞬间,又犹豫了,我真的能做到对警察说出实情吗?
好吧,不如就写一封信。
当信被投入邮筒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警察在我家门口逮捕爸爸的画面,警车上的红灯在我眼前闪呀闪,晃得我差点晕倒。
没有了爸爸妈妈,哪里还有我的家?我步伐沉重地走回我住的那幢房子。
门一开,有个人跑过来抱住了我——如此温暖的身体——是妈妈!我惊呆了,然后两眼一黑——真的晕倒了。
醒来时,我看到爸爸妈妈紧张地围着我,我感到自己在做梦。
“妈妈,你这个礼拜去哪儿了?”
“哦孩子,其实我是去医院照顾你祖母。她得了很重的病,我们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不过现在没事了,她度过了危险期,已经回家去了。”
我又差一点晕倒。
“那你的鞋子为什么在袋子里?”
“那天穿上发现它有点小了,于是就连同之前的旧衣服放在了一起。刚好突然接到你祖母的消息,我得赶去镇上的医院,就让你爸爸顺便带去乡下了。”
天哪,原来那天妈妈就坐在车里。
已经没时间晕了,我冲下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追回那封信。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呆呆地望着大门,仿佛穿过门看到了闪烁的警灯,我的腿开始发抖。
“汤姆,快出来,为了你我又跑了一趟,真见鬼。”邮递员查尔抱怨着,“你忘记了贴邮票。”
我兴奋地打开门,一把抢下信,扔进马桶按了冲水键。
你瞧,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恐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