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因为人员变动,公司要派遣一个人常驻广州,处理广州相关的事务。但是工资和补助随着郑州的标准走,所以没有人去,于是没有资历的我被推到了前面。
我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上。
我那时经验不足,地铁都没坐过。现在还记得当时忐忑的心情,下了广州站的火车,走入地铁站,仔细观察别人怎么买票,怎么乘车,唯恐别人笑话,现学现卖装的像个老司机。
公司提供的居住条件好,是林和西的一个高档公寓,邻着中信广场,我住在21楼,空间大约三十多平,各种家电一应俱全。
住惯了城中村出租屋的我还有点蒙,一时不适应入口处保安每次见面说你好,以及电梯内时不时出现的老外。
我下班乘地铁从林和西站出来,穿过中信广场,来到东站的瀑布旁环顾四周的高耸入云大楼,觉得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房租小三千,我的第一反应是,花这么多钱租这鼻屎大的地方,脑袋秀逗了吗。我的上一任告诉我说,原来也是大房子,他一个人住,总觉得很阴森,后来换成这个小的,寂寞好像就没那么大了。
林和西地处天河区,旁边的中信大厦一度是广州的最高建筑,是广州老CBD,都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社区和相应的配套设施,房价物价都是出奇的贵。所以在此工作的人多,居住和生活的人少,一到晚上,人潮纷纷退去,早上,人潮又涌来。
我安定之后,阿田也过来陪我,知足如阿田都感叹,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所以我早早的跟公司递交了换房申请,得到批复后立即着手换房事宜,中介殷勤的领着我一家家的看,我和阿田看的特别仔细,装修是否整洁,家电家具是否齐全,是不是办公居住两相宜,好像是看我们的婚房似的。
最后定在了天河北,两室一厅八十多平,价钱却不变。林和西让我觉得太高冷,日子过得太清苦。把一个穷人扔到花花世界里,就像把太监扔到青楼一样,多少都是一种煎熬。天河北林和西其实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路,天河北到底有些烟火味。
东西是阿田和我一起收拾的,家是阿田和我一起搬的,平时不觉得东西多,一收拾发现真是家业丰厚,我累的满头大汗,心里也比较满足。
那时我只有阿田,阿田也只有我,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回来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做饭,有心情就去逛逛街,没心情就窝在住所看电视看书,日子过得寡淡如水。
一晃两年过去,新鲜感退去,剩下的实质就是怎样去生活,我和阿田都深知,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居所,眼前璀璨的灯火,没有一盏是等我们的,明天还是那么缥缈。
有时阿田思乡心切,说到动情处眼泪都落了下来,因为一些想法不同彼此之间生了不少嫌隙,说了不少怨怼的话。
后来公司的业务减少,加上京广高铁的开通,郑州到广州就是朝发夕至的事情,公司的政策也变得宽宥,如果我愿意,可以不用常驻广州。
我和阿田回了郑州,公司在广州的驻点没有撤,因为年年飙升的房租,只是换到了白云区的同和。
又是我去搬的家,在一个老旧的社区里面,设施陈旧,怎么说呢,就像初来广州的感觉一样,我有有点蒙,天河北和同和,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太熟悉同和的那种味道,浓浓的城中村的味道,那晚上从广州东林和西涌出的人潮,就停留在同和这样的地方,我被打回原形。
因为也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有时一个月也不来一次,所以房子也没必要大。
新租的房在一楼,原来是个两室一厅,房东做了改造,客厅变成了一个窄窄的公用走廊。
后来发现麻烦多多,广州的雨水多,空气潮湿,房间常常不透气,每次到广州开门就是霉气扑面而来,蟑螂上窜下跳,那时一到广州的开门三件事是吃饭睡觉打蟑螂。
大约也是因为潮,隔壁的邻居总是换来换去的,我都几次碰到中介带着人来看房,中介自然强调房子如何如何好,一次一个中介不开眼,带人看房时问我居住感受如何,我刚和蟑螂大战三百回合,余怒未消,我说还行,就是蟑螂打不完,邻居换不停。
房东全家好像移民了澳洲,房子全权交给了中介打理。房东加了我微信,一口标准的广普,发语音总是叫我卤先森,每次发信息不是催促房租就是隔壁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反正也是奇了怪了,住进来的大多是女孩子,都有一定的生活障碍,灯不亮了,马桶堵了,房东每次都想到让我充当观音来救苦救难。反正我多少有些不满,这样的居住条件,谁不是练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后来搬过来一对情侣,男的爱养猫,就养到公共的走廊里,我房间的门和地板之间有比较宽的门缝,好多次我一打开门就看到迎接我的猫粪,我不知道要默念多少次屎来运转才能消除自己的怒气,并从此打消想养猫的念头。
我也不想再折腾搬家了,反正都是几个月那么一两次,我也因为这些年努力获得更好一点的收入,不高兴了,就出去找个宾馆睡。
然而事与愿违,房租合同快到期时,房东说房子准备收回,做装修留给年迈的父母。
我被迫搬家,就从外面找了个人,谈好价钱,我不想再出任何力气,我指着那些搬了几年舍不得扔掉的东西跟搬家的师傅说,有需要的拿走,不需要的麻烦帮我扔了。
有些不值钱的东西一直舍不得丢,其实舍不得丢掉的,是对物品倾注的情感。
当时阿田离开时留下的书一直静静地放在柜子深处,上面长了厚厚的绿毛,我没让搬家师傅拿走,找来毛巾擦拭,却从里面掉落了几张照片,照片的边缘都糊掉了。
那是我和阿田初次来广州时,阿田说,我们留个纪念吧,就在身后的小照相馆里拍了照片。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想想来时的光景,真是一别经年,恍如隔世。
搬完家我收拾东西离开广州,三号线的地铁还是那样的挤,我费了吃奶的劲挤进去,站在门口,常常有一种壮士赴死的感觉,因为每到一站,都有一个声音提示我,将有一大波僵尸要来。
生活就是一场战斗,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