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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总喜欢拿别人的优秀来类比或者拿别人的恶行反类比自己的孩子。高一的时候,总是拿着差劲成绩的试卷,颤抖地指着我们的鼻子,说“你看人家宋康”;到现在,却总是苦口婆心地说“你可别像人家唐浩啊”。唐浩高中的成绩一直都保持着最后一名,而且保持的非常好。其实大家都知道唐浩的成绩很好,平时做作业什么的要么就不做,要做就不会比宋康差。只是每次考试,无论大小,他都会如宋康一样,稳坐“第一名”。这么做受打击最大的,自然是唐志福。
每个周末回到家,深夜里我都还能听到他们家传来的打骂声。唐浩都已经这么大,仍是免不了被打,而唐志福打来骂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什么叫你不好好学叫你不用功之类的,打的工具大概就是鸡毛掸子和铁衣架。但唯一缺少的,就是唐浩的声音。唐浩从来不说痛,也从来不表现。而往往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无声的承受。
唐浩的厌学是我们都能理解的事,所以他考最后一名我们也没什么惊讶,反倒是对他能一直保持最后一名而好奇。他说:如果这个学校连交白卷都拿不了”第一”,我真要怀疑这里的教学水平了。
我们均是摇头一笑。唐浩至少在考试成绩这个方面找到了报复唐志福的方式,他明白,只要这样能够让他的父亲痛苦,那便值得。他就是喜欢看着父亲受到这样的伤害,于是交白卷,逃课。当然,也可能有恋爱。仿佛是两个有世仇的武士,非得如此中伤才泄心头之恨。
文理分科之后,宋康和唐浩去了理科班。我独自一人来到文科班,不过大家都羡慕我运气好,能与汪云这个校花成为同桌。大概是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吧。但我知道,汪云的心里,除了唐浩,谁也装不下。我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当初全班第二名一步步堕落下来。
唐浩和汪云彼此都是初恋,在感情的道路上,甚至还算不上初窥门道。但彼此都很尽全力。两人不在同一个班,每天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课间除却找教室之后短短的几分钟,早操等等都是他们的主场。晚上下了自习之后,在校门口碰面,彼此手拉手,十指相扣,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他们走慢一点,走慢一点,尽量拖延回家的时间,仿佛是终将走向不同的未来,却迟迟舍不得放手。
但彼此用力过猛的感情,便伴随着自我付出的不甘抑或不舍,而导致埋怨。他们都以为彼此已经倾尽全力,却得不到彼此所渴求的回应,但自己真正渴求的回应到底是什么样却又说不上来。于是便有了争吵。两人都是校园里相貌出众的人,身边不乏诸多追求者,争吵的原因大抵也与争风吃醋有关。晚自习没有老师检查的时候就偷偷溜出去相会,见面不久就要争吵。但面对这种问题,吵得再凶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结果。汪云只能一味的落泪。
唐浩不忍,什么也没说,上前抱着她。其实彼此都懂,只是放不开那些小枝小节。
我见过他们的拥抱,彼此都那么用力,好像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生命里。好像以为拥有这样漫长的青葱时光,拥有彼此年轻的温度,就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了。
日子还是波澜不惊地过着,唐浩和汪云的故事不再是引起轰动的巨石了,变成一圈圈水纹在学校各个角落不停地荡漾着。每天都能听到关于他们的话题谈论,同学们仿佛对此颇有兴趣,且乐此不疲。他们因此成了学校里模范情人。在学校,你会常常听到这样的言语:你看看人家唐浩,怎么疼他女朋友的。或者:你要是觉得汪云好你去追她啊,追得到我倒贴给你。
而我们,均已站在了高三的门口,迎接高考了。剑拔弩张的高三,补课,考试,作业,压得我们快喘不过气来。唐浩和汪云在老师和家长的夹缝中寻求生存,似是一对苦命鸳鸯,一路逆风逆水,死守阵地,十足悲哀。或者说,悲壮。
一年了,汪云出落的越发迷人,身材姣好,面目温柔,让人迷醉。作为她的同桌,其实也曾暗暗为汪云的长相惊艳而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同龄女子了。当然,也仅限于此了。我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高三伊始,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上课发呆,睡觉,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给唐浩写信,一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她如此憔悴,便时常提醒她做习题,结果也总是被一句“你管我”给骂了回来。
老师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叫她去走廊或者办公室谈话,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但老师家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怕影响她的心理状态影响高考,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就那么几句——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年么。过了这一年,天高任你飞,想干什么谁都不拦你。
她也总是红着脸出去,红着眼睛进来。
她从来不跟老师家长顶嘴,也不做任何承诺。有时候被老师说的厉害了,觉得委屈,自己掉泪,但一挥手就没了。安静坐回我身边的位置,默默翻开一片空白的习题集。我都做了好几页,她才刚刚写完第二题。
每当这样的情况发生,她总是捋了捋头发,也不看我,强装镇定地跟我说:把你的借我抄一下,谢谢。
我眼看着她抄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路直飙,写字速度简直比王羲之写草书还快。我还以为她至少会看一下步骤,搞清楚是怎么做的。
我忍不住犹豫着对她开口,说:要不,你等一会儿,我给你讲一下这个……。
她立马停下笔,抬起头,开口打断我:你是不是不想给我抄?那你直说就是,我不抄了。
我顿觉无奈,只得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忽而转笑,眉目清秀,暖笑无殇,说:就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然后默默低下头继续抄了起来。
我暗自叹气。看着她如此姣好的模样,顿觉心酸。
我转过脸,说:汪云,你何苦。
她正转着笔头,听我这么说,不由转过脸看了我一眼,言语清淡:你管我。
多年后,当我已不再年少青春,再回过头来看待他们的感情,才发现,根本没有错过或者过错。只要是发生着的,都是注定,亦精准无比。我们无力反抗,便无何苦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