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喜欢回忆过去,总有一些人永远无法忘记,总有一些事被反复重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为人父母者的重要心事。放在十年前,家乡只要没有上大学的男孩女孩,年过20岁还不成婚的就是剩男剩女了。保媒拉纤是一个极受欢迎的角。
小学初中直至高中,我一路读书,从来没有想过喜欢或暗恋谁,没有哪个女孩闯进过我的心里。
突然有一天,一个长辈找到我父母说要给我说媒,使得家乡的同住一个街上的她,被虚拟过我的婚恋对象,也成了我的过往趣话。
这老太爷且称其为“才元爷”吧,说是按照同姓辈分论,他比我父亲高两辈,我父母得称呼他“才元爷”。他与我家同姓而没有亲缘关系,至少我父亲都不知道从哪里能派上。
“才元爷”是街村德高望重的名人,五六千人的集镇上,但凡七八岁开始懂事的人,可以有人不知道今天逢集还是背集,但绝对没有人不知道“才元爷"”的威风的。家乡农村小集,农历逢单逢集逢双背集。逢集就是集市开业四乡八邻有买有卖有闲逛看热闹有访亲会友的都相约于集市期间,集市甚是热闹,如果进入腊月,逢集之日的街道上总是挤得水泄不通。背集则大街上行人稀少冷清空旷。临近的几个乡镇错开日子逢集,这个逢单,那个就逢双,生意人开车挑担子就可以今天赶这个集明天赶那个集,忙得不亦乐乎,累得腰酸腿疼,期望着数钱数到手抽筋。
我考上大学,使得我家成为街村高考出彩头的第二家。第一个出彩的W家,人家那可是空前绝后的巨彩:几个子女都很出息,有个儿子在部队上当上了军官,有两个女儿同年考上重点大学,小儿子考上了省内的一个学校,他们这家可是声震集内外。“才元爷”要给我保媒的就是这家。
刚去大学读书不久。“才元爷”到我家给我父母说“你们家老大小子已经上大学了,也该说个亲啦。”
听是这事,我的父母当然很高兴。他俩辛辛苦苦拉扯我们众兄弟姊妹,家里几间土坯茅草房里,除了一张破旧带裂缝的小方桌和几把各式各样高矮不一长相不重样的椅子凳子,三张木框架简易床铺着高粱杆编制的"箔"(用字不太准,家乡土话音同。),再也没有像样的家具了。勉强吃饱冻不着的艰难生活,有人关心自家孩子的婚事当然是大喜事啦。父母热情让座,又是上茶,又是敬烟,表达不尽的感激之意。
“才元爷”气定神闲地环视着近乎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对我父母说:"你家大小子也18了吧?"老家讲虚岁,我可不就是18岁啦!
父母连忙点头笑答:“是啊,已经十八了。”
“才元爷”接着道:“18岁也不小啦,这又考上了大学,该定一门亲事啦。”不等依然笑意浓浓的我父母接话,“才元爷”自信满满地紧着说:“这事啊,就我做主啦,今天来,我给你家大小子保个好媒。我觉得正合适。”
我父母想着,就这家境,能有哪家漂亮贤淑的闺女看上大小子呢?就问是谁家的女儿。
“才元爷”笑呵呵地说:“咱不考虑家庭条件门当户对吧,也得考虑俩孩子自己的条件旗鼓相当。我要保的这个媒就是咱街北头老W家的二闺女钰,人家去年考上的大学,跟你儿子一样是名牌大学,人家长的要个头有个头,要脸盘有脸。咋样,不错吧!”
听是这,我父母陷入了沉思,没有立即接话。
“才元爷”见状,很是诧异地问:“咋啦?你们咋不说话?”
我母亲把话茬接过去说:“才元爷,这、这……不太合适呀!”
“才元爷”瞪大眼睛问:“什么?不太合适?咋不太合适啦?人家家里可是不嫌弃你们家的穷,你们倒还拿架子啦?”
父亲见“才元爷”生气了,赶紧递去一根烟并给点上。劝着“才元爷您别生气,慢慢说,慢慢说。”
我母亲接着说:“才元爷,您看您说哪里啦,哪有我们拿架子啦,我们这家庭条件,有啥架子可拿的嘛!”
“才元爷”不等我母亲把意思说清楚就抢过话头道:“你们不是拿架子,是啥意思啊?”
我母亲赶忙说:“才元爷,我说的是这俩孩子年龄不合适。钰这闺女我认识的人很好的,她小时候跟着我上学前班,我是抱着大儿子给几年级一个班的孩子们上课。钰可比俺大儿大三岁哩!”
“才元爷”一听是这也有点犹豫道:“啊,那闺女比你家儿子大三岁,真的吗?”旋即又豪气地说:“大三岁咋啦?老话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嘛!大三岁也正好啊。”
原来呀,“才元爷”此行是与女方家长商量过打过包票的。他满以为凭他在街面上要里有里要面有面的场面人物,断不能连保媒这种小事还做主不了。
我母亲当时也没有考虑到找个家庭殷实懂事贤惠知根知底大几岁的女孩不更有利于照顾好儿子今后的生活嘛!
我母亲赶紧解释说:“才元爷,这大的也太多了。人家钰那闺女大学毕业的早不得赶紧结婚成家?俺儿子还太小,这才上大学,等几年以后不得耽误人家女孩的事!”
“才元爷”算是明白了,无论咋说,我母亲那犟脾气也是不会让步的,只好愤愤地站起身走人。他边往外走边嘟囔道:“看你们还拿架子,这多好的媒,我就不能当个家?你们不给我这个面子,以后有啥事别找我哈!”
我父母紧赶几步地送“才元爷”走,陪着笑陪着不是,请他别生气。... ...
这件事,是在我放寒假回家后听我母亲说的。
我被组织调回家乡主政大别山脚下的一个单位后不久,面临一个在建项目必须下马的问题。这事是经过充分调研并请来业界国内知名专家研判指导后,单位班子决定请示上级动议叫停。根据决策程序,必须组织专家论证会提供充分的依据结论,才可以上报叫停申请。
专家评审会在省城举行。我那天正好在省城办事。会议期间,代表单位出面主持论证会的同志打电话联系我想让我过去参加一下会后的宴席,以示答谢,说是专家组里的一个主审专家是我的老乡。
赶到酒店见局总工和论证会的几位专家都已在,招呼大家落座后还没等互相介绍,总工老兄对我开玩笑说:“坐你左手边的这位美女专家,你认识吗?你们是老乡啊。”
“啊?”我惊异地侧脸看着女专家,毕竟小时候虽然住在一条大街,我家住街西头,她家住街北头,相距有一两里地呢。上学也差着两三个年级。在“男女授受不亲”乡风仍盛的年代,我和她没有一起玩过,互不认识。我问她:“你是X县的?”她说是的。我又问她是哪个乡的,她一说竟是和我同乡还是同一街上的。我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她就是二十年前的她?心下暗自思忖咋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冒昧地说,那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姓W?
她微微一笑道:“是的。”但她并没有诧异,也没有反问我为什么竟然能猜到她的姓。想必她也猜出来我是谁了,想必也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才元爷”保媒一事啦?毕竟那个时候,我们两家先后培养出大学生,是整个几千人的街坊甚至于三万人的全乡都知道的大事。我们都会对家长的说媒定亲之事有些抹不去的印象。
我俩对视一笑都没再多说什么。我举起酒杯,简单说了两句感谢的套话,邀请各位专家共饮一杯。
席间交流得知,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城工作。她的单位隶属于北京,与我们竟然是同一个大系统。
又过几年,我也调回到省城工作,我家住的小区,同钰的单位单位和住宅区竟然只隔着一条主干道而各自西东,距离不到一公里。但是,我们两家却没有机会往来,在马路上也没有巧遇过,既便是遇到也定然互相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