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北经下

  人之生若浮萍。无柔水承,则坠;无同者竞,则萎;无晔阳照,则衰。

  余七年合上北经时间之书,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句话。

  在浩荡无穷的时间长河中,人的一生在其中,不过是一刹那,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脆弱的人族仿佛是生活在温床上的鲜花,纵然鲜艳夺目,却全无芳香。可是世界却被这些异族眼中的蝼蚁占据了大半,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无言的讽刺。

  余七年笑笑。

  飘然离去。

  冥冥之中,十数道气息悄然探出,似在目送着他远去。

  

  这天夜里,余七年躺在稻草铺着的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这应该是他这三个月里,睡得最香的一晚。

  恍惚间,余七年的眼前光影变换,仿佛置身于无垠广阔的星空中,脚下是光洁如镜的琉璃,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似乎只要用力大一些就会踏破,掉落进星空之中,沉沦为无尽的尘埃。

  余七年抬头望去,在天边的远处有一座恢宏庄严的宫殿,两旁各有一个规格小得多的宫殿,在四周游荡着乳白色的掺杂着金色的光芒。它们都漂浮在空中,简直不可思议。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穹顶之下,有着数不清的背后生长着白翼的天使成群结队地飞翔。地面上,也有数不清的人形的使徒唱着跳着,另一些在双手合十放到额前,跪坐在地正在祈祷着什么。

  更深处,一些高大威猛实力强悍的英灵或巨兽,向余七年投来和善的目光。

  余七年抬抬手抬抬脚,发现自己正在以灵魂形式存在着。而他所看到的一切生物,除了远处的宫殿、天穹和地面,都只是以灵魂存在的虚影。

  他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难道是神祗国度?

  一位看起来年长慈祥的天使降落在他的面前,牵起了他的手。

  “神上已经等候你多时了,请随我来。”

  余七年瞪圆了眼睛木然地被他拉走,一飞冲天。

  因为他已经认出了他眼前的这位天使,正是他所信奉的月光之伊娜女神座下的首席战斗大天使凯纳伦撒!

  伊娜女神是他幼时在一个位面空间中信奉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女神。只是因为这位女神让他有很信任很安心的感觉,也许是从小就失去母亲的缘故,这位女神被他当做了亲人。

  每当深夜孤单时,他总是静静地祈祷诉说,似在悼念他已亡故的至亲。

  余七年怀着既感慨又激动的心情来到了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宫殿。

  宫殿正前方的脚下有着一处宽阔的平地,他走在这漆黑硕大的方砖之间,四面望去,仿佛星辰穹顶都触手可及。可他知道,眼前所见未必是虚幻,同样的是,也未必是真实。

  在这片空间内,鸟儿无论怎样接近,都不可能到达四壁及天空的壁障。

  神的国度内是广阔无边的。

  余七年在平地尽头的阶梯下抬头仰望整座大殿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大殿是无法想象地辉煌。

  所有的斑驳的苍青色的穹柱都陷在光辉灿烂中,头顶即是黯淡无光的星空,一轮弯月倾泻下柔和的光线,为一切都渡上了一层皎洁和清寂。

  大殿是没有封顶的,月的清辉在穹柱之间投下长短不一的光影,许许多多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为月色的国度中平添神秘的气息。

  余七年跟随在凯纳伦撒的身后,拾阶而上,来到了大殿的入口,那里有两名全副武装手持吞吐着月力的战斗天使守护着那里。

  大天使转身止步,“神已经在等待你了,虔诚的信徒啊!请保持你对神的敬仰,卑微地向神倾诉你的愿望吧!你的心声将被神聆听,请沿着月光铺就的路,前去拜见神吧!”

  交戟的天使在凯纳伦撒的示意下为余七年放开了一条路,任他一步步消失在大殿的深处。

  凯纳伦撒目送余七年的清瘦背影消失,骤然策动翅膀飞起,皎洁的月光在他的眸子里投下了明暗不一的阴影。

  他的脸上不再有表情,化作一道虚影冲进了虚空。

  

  余七年缓缓走在光与影之间,路的尽头,是一处大厅,足有数千丈大小,在无尽浩瀚星空的背景下,月光如水铺满了每一寸地面。远方望去,是似无穷无尽的层叠的未知的星空,沉重的压迫感令每一个凝望过夜空的强者心神皆震,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无力抵抗的念头。

  而立在大厅边缘的一道孤寂的背影,也给人以同样的感受。

  那是一名沉静端庄的女子,如瀑如墨的长发垂落在地上,哪怕没有任何的矫饰,也足以让人以完美来形容。

  余七年一眼望见女神的背影,一时竟然痴了。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余七年恍惚间,似已过了永恒。

  “余寒,你来了。”

  她转过身来,声音轻柔却清楚地响在他的耳旁。

  余七年半跪在大厅中央,恭谦地道,“我所敬仰的尊敬的伊娜女神,请接受我的拜见。您召见您虔诚的信徒,是要我聆听您的教诲么?”

  伊娜女神睁开流转着银芒六颗银星交替明灭的眸子,对余七年道:“你祈祷的声音我已经听到了。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你还太弱小,即便生来一副耐打的躯体外,在强者眼中,你仍是不堪一击!”

  “你若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你必须要获得实力。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本末倒置!任何一位巅峰层次的战族之体,肉身都可怕至极!又能同时使用三种血脉力量,仅凭力量就无人可及,你简直是在暴殄天物!记住,有时候最好的不一定就最适合你的,而最适合你的,才是真正最好的。”

  余七年心中震动,他不知道女神是如何知道他的事情的,他又不敢妄自猜测,只能归咎为神是全知全能的。

  “至于你母亲的事情……”女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来看一看这段我从星空中偶然获取的空间投影吧……”

  她的玉手似乎从清辉中突然出现,一道由月光构成的苍白色光幕呈现在余七年的眼前——

  一名全身到处都是伤口流淌着淡蓝色血液的女子突兀地穿过空间,落在光幕之中,周围的光影一黯,四位全身浸在黑色的浓雾中黑袍人出现在女子的四周。

  “是黑雾族!”余七年握紧拳头,牙关暗咬。

  那名女子纵然伤痕累累,仍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感觉,余七年的血脉躁动不安,隐与那女子有着血脉的联系。他一眼就感觉那名女子就是她已死去的母亲!

  他此刻已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黑雾族抹杀!一切曾伤害她母亲的种族他都要一一拜访,誓要他们血债血偿!

  那名女子祭出了一柄光华黯淡的剑,上面并没有多少矫饰,却令见到它的人有种无从抵挡的念头。

  四位黑雾族的圣者被那柄剑轻易地斩断了躯体,连呻吟声都没能发出。

  那是该怎样形容的一剑,如此地惊艳,一剑去,神威降临,所向披靡!被触碰到的圣器都被震成齑粉,神魂无可反抗地泯灭为尘埃!

  蜂拥而至的异族前赴后继地被拖着残破躯体的女子所斩杀,她的剑,她的腿、肘、拳、肩都变成了杀人的利器,任何一名异族都逃不过的攻伐之力!

  她的背后呈现出一幅浩瀚无垠的星空画卷,每一颗星辰都裹挟着凛冽的杀意,星辰构成的绝对领域之中,任何一缕灿烂的星辉都能灭杀准圣!

  她的气机越来越弱,可她却变得越来越疯狂!一手撕裂了一头空谷鸢族的躯体,一剑削飞了数头铁臂钢猿族的头颅!

  战斗之惨烈难以想象!

  血染虚空,无数的异族被斩杀于此,冲天的血煞之气和氤氲在破碎空间里的圣力将这里沦为禁区,道与道的攻伐之力将会绞杀一切试图接近的弱小生物。

  然而,数名同样施展出绝对领域的圣者加入战团令情形变得更糟!

  那名女子身上所受的伤口越来越多,不断重生血肉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受伤的速度,蕴含着圣力的淡蓝色血液将脚下早已染成蓝色!

  她声嘶力竭地呐喊着什么,余七年的双目中情不自禁地流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下颌,溅在他衣襟上。可惜光幕只能呈现影像,在攻伐中影像也不断地波动着,令影像时而模糊不清。

  这时不知怎的一只巨手从天而降,其势同毁天灭地,呼吸之间就裹挟着无数风雷之力镇压而下!这一击之下,四畔的异族甚至是有的圣者都被落下的气机骇得动弹不得!与那名女子互有攻伐的数位圣者都爆退,施展绝对领域护住自己。

  那名女子抬头仰望那只将途经的一切都覆灭回归混沌的巨手,非但没有后退,露出惊恐的表情。反而状入疯狂,将绝对领域骤然压缩到极致,注入到那柄剑中,全身的深青色战族图腾第一次亮起,绝强的气机冲天而上!

  她举剑,身影消失在原地。

  一道剑光惨烈地与那只巨手撞击在一起!

  惊天动地的爆炸在天空发生,一切瞬间变为黑寂。

  光幕无声地碎成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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