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四)
小瑶的死,对大娘也是一个意外。
她哭着对每一个经过家门口的人说:“早知道她这样,别说15块钱,就是150块我也不会要,我是真后悔啊!”
没有人回应她,甚至没有人愿意在她跟前停一下,大家都恨透了这个骄横跋扈的老太婆。只是看到可怜巴巴的满意在她身后时,那颗坚硬的心才会忽然柔软下来。
四哥又恢复了三年前的样子,喝酒赌博,家也很少回,甚至不管儿子的死活。
邻居几个嫂子看不过,劝他为了孩子,也要把日子熬下去。他红着眼睛,哽咽地说:“我现在不能进那个家,一进去就满是小瑶的影子,我受不了……”他的话让在场的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地陪他落泪。
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这是活着的人最大的悲哀与无奈。我不知道逝去的灵魂能否安定下来,可我亲眼看到,生活即便再煎熬、再无趣,人也不得不低下头,苦熬下去。
四哥的绝望颓废,满意的可怜兮兮,无不刺痛家里人的心。于是三个哥哥和四个姐姐碰头商量,商量的结果是再给四哥找个媳妇。因为一个家没有女人,就等于没有灵魂。
办法想到了,可是媳妇去哪里找呢?大娘和四哥都是名声在外,如今小瑶的死,无疑又给他们的声誉加了分,再加上满意,这样的状况,想在本地找个老婆,恐怕比登天还难。
好在家里人多,门路也多。没几天,大姐夫一大早赶了过来:“听说城北有个村子,从四川买了个媳妇,不会生养,人家不打算要了。不会生养更好,过来以后对满意好,咱要觉得行,我找人去联系。”
“我看行,也别商量了,定下来吧,免得夜长梦多。”二哥直接拍了板。
一个星期后,四哥的第二个媳妇进了门。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匀称、不高不矮,脸庞黝黑,黑中还透出一种俊俏。
她的到来,完全没有小瑶来时的轰动,大家都表现得很平淡,该干嘛干嘛,好像她根本没出现一样。
她也落落大方,没有任何的不适和拘谨,从第一天过来,就进入了角色。做饭、下地干活,样样都参与,好像和这个家、这家里的所有人都相识已久。
但她似乎又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除了口头的一句招呼,她从不串门,更不会和大姑娘小媳妇扎堆一块玩。
她对满意出奇得好。每天出门,总是带着他,不是抱着、背着、就是扛着。没几天,满意就离不开她了,一眼没看到,就四处去找,嘴里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她来以前,满意晚上都是跟爷爷奶奶睡,她来以后,满意再也不跟爷爷奶奶睡了。
那天下班回家,看到她教满意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没想到她声音甜美圆润,一首简单的歌曲,她唱得深情满满。满意则坐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跟着唱,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听家里人说,她不光教满意唱歌,还给他讲故事,教他做手工,甚至还教他说普通话……
慢慢地大家都知道她不光有学问,还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于是都替四哥高兴,更替满意高兴。
她刚来时,家里人还有点不放心她,每次出门,总有个人跟着,生怕她偷偷溜掉。
几个月以后,家里人都放下心来。因为她能视满意为亲生,谁又会把她当作外人?
这个女人挺欢实,只要有空,她就会带着满意走街串巷式得把村子转个遍。今天是这个胡同,明天是那条大街。
有一天,大哥在村西头碰到她,问她在那里干什么,她说没事,就是转转。要知道,村西头离我们家差不多有二里地,再说也没有熟悉的人。
那天回来,大哥给四哥说起这件事,四哥说:“她刚来时就跟我说了,喜欢咱们平原地带的路和街道,不像她们老家,到处都是山,没有一条平坦的路。”
大哥想了想,也有道理,咱没去过山里,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单凭想象,感觉山区的路的确不如平原好。
她来了三四个月以后,又学会了骑自行车。有了这项本领,她就像小鸟生出了翅膀,总想到处飞。
刚学会那会,怕摔着满意,她就推着车子赶集;时间长了,技术熟练了,她就让满意坐在后座上,自己骑着。
到集市上也没啥大事,有时买点菜,有时给满意买点零食,有时候啥也不买,就是随便逛逛,她也感到开心。
有一次,天已经很黑了,她赶集还没有回来。这可把大伯大娘急坏了,四哥虽然嘴里说着没事,可是脸上也写满了担心。毕竟那时已是冬天,满意还小,都担心他被冻感冒。
一直到掌灯时候,她才带着孩子回来,一家人才放下心来。原来那天,她不是去我们镇上的集市,而是跑到二十里外的其他镇上。
听到这个消息,邻居们情不自禁地感叹:真是山里人,没见过世面。
后来听村里做小生意的那家人说,在好几个乡镇,都见过她。“真是个野娘们!”四哥随口骂了一句。
有一天,在胡同口,有好事的媳妇拦住她,问:“你都去过几个乡镇?去哪里干嘛啊?”
她笑着否认:“没去过,哪里也没去过。”说完,她走了,大家也没在意。
她来的第二年,刚过二月,天还非常的寒冷。那天早上,我们都在胡同里吃饭,突然看到一辆警车开过来,直接停在大娘家门口。
大家都很诧异,村子里何时来过警车,这也太不正常了。只见车上下来四个警察,其中有一个人亮出证件:“我们是警察,现在要把冷静带走。张四宝涉嫌买卖人口,也一块带走。”
这时,只见四哥的媳妇上了警车,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四哥也被戴上了手铐。
前后不过五六分钟,那警车就一溜烟地走了,留下一胡同惊慌失措的人。
直到大娘瘫倒地上,嘴里不停地哭喊着:“我的乖儿啊,你这是犯得啥罪?”满意也开始哭了起来:“我要妈妈!我找妈妈!”
几个男人才凑过来,有人出主意:“快去找大队书记,让他去派出所问问。”
还有人说:“姑奶奶家的老表不是在县里上班吗?让他找找关系。”
一天后,真相大白。
原来那女人是被拐卖到这里来的,在她家里,有丈夫也有孩子。
她被转卖给四哥以后,为了回家,只要有空出门,她就会在村里、镇上甚至临近的几个乡镇转悠,等把地形全部抹熟,她画了张地图,寄给了老家那边的公安局。
当地公安局带着她的家人,直接赶过来,再让我们这边的警察出面把她带走。
四哥因为涉嫌买卖人口,被拘留了一个月,罚款五千,听说这中间还托了关系。
这件事过后,村里人都说,怪不得那女人叫“冷静”,真够冷静的。默默地做了那么多事,让自己走得万无一失。
还有人开玩笑说,这女人适合干特务,把四儿坑苦了。
这就是四哥的第二个媳妇,他们共同生活了八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