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方

那一年，我刚毕业，分配到了一个乡镇初中任教，这学校建在山腰上，从街上走一直都是上坡路，夜路有点荒凉。据说学校原来是坟场，半夜总会有奇怪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呆的时候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那是最不景气的年份，工资有时候几个月都发不出来，很多的老师辞职下广东淘金了。在所有当年分配的人员当中，我算是最倒霉的那个，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心情极度压抑。我感受到彷徨、无助，一天天自甘堕落、自我颓废。

    接手一个班当班主任，因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学毕业，所以学生雀跃欢呼，这多少让我沉闷的生活有了一起起色，至少跟这些学生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忘记种种不快。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教学和班级管理中，渐渐地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每个傍晚都有运动的习惯，学校的篮球场正对着一条下坡路，每次不小心球就会一直沿着小路滚落下面。下去捡球的时候，我发现有一女生，坐在一块石板上休息，到我捡到球往上走的时候，她正喘着气慢慢往学校走，脸色苍白。

    晚上到教室去看学生，我在教室中发现了那张苍白的脸，原来她是我们班的学生，先前她请病假几天没来学校，所以我竟没有认识她。    渐渐地从学生那里了解到，她是上学期休学留下来的。因为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体质极弱，她家在街上，从家到学校有1公里多的路程，但她每次到学校都要休息3到4次。

    心中多了一份好奇，于是慢慢接近她，知道她父母做生意，她在家中的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平时除了学习之外，回家了还得帮家里摆摊打理生意，近几年来因为患有心脏病，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了，经常到医院去住院，据说存活率极低。但她的成绩却是极好，每次的期末考试在班里都是排在数一数二的。

    我的心理掠过一丝悲凉。

    她总是极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很少跟同学交流，从来不上体育课。上课很认真，考试成绩依然一如既往的好。我开始慢慢打她谈心交流，鼓励她下课了多与同学交流，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老师。每次谈心她都是极为安静，每次谈完了总是对我很客气的说：“谢谢你，老师。”

    每次她生病住院的时候，我就让班里的同学买点水果到医院去看望她，陪伴她。当她不在教室的时候，我就会让同学们与她多交流，让她感受到班集体的温暖。

    渐渐地，随着与她交流谈心次数的增多，她渐渐地打开了心扉，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了笑容。对于她来说，能够到学校来读书就是最大的快乐。她也明白自己的病情，每次，在谈心之后，她总是对我说：“老师，我想活下去，我还想继续读书。”每次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就会隐隐作痛，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她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留恋，她对未来还有那么美好的憧憬。

    很快的，我发现她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下课后，她与同学的交流变得多起来了，脸色也有了血色，她也乐意接受同学们的帮助，并且当有同学向她请教的时候，她也会耐心地解答。体育课时，她会安静的坐在操场边，为同学们呐喊助威，她开始融入了这个班集体。

    看着她的转变，我的心里也变得温暖起来，多可爱的孩子呀，为什么病魔就这样缠上她呢？

    期末考试，她的成绩依然很出色，考了个班级第二，也是年级第二。

只可惜，一切变好的迹象并没有能挽救她。

    第二学期，她请假住院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从家到学校1公里多的路程，原先休息3次，而现在，她要休息5到6次。为了不让自己的成绩落下，只要不是住院，她都要坚持来学校。每次见到她，我都被她的毅力和执著所感动。对一个孩子来说，那得忍受多大的疼痛呀。

    最后一次跟她谈心的时候，她的嘴唇也没有血色，讲话也变得很吃力。她对我说：“老师，我感觉很累，可我还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不知道此刻在她心中，死是一种怎样的概念，可我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恐惧，而且这种恐惧也感染到了我。她接着说：“我想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了吧？我还想活下去，还想着和同学们一起读书，可是我感受到另一个世界在向我召唤，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你们了。谢谢你给我带来了笑容，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班集体的温暖。”我望着那双含泪的双眼，那是一双满含存活的眼睛，它依然透露着坚强，可是，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给这孩子活下去的机会呢？

    五月中旬，她走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与眷恋。

    那一天，全班同学自发为她送行，一根根点燃的白蜡烛寄托着全班同学的哀思。

    多年来，那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老师，我还想活下去。”想起那早逝的生命，在病痛折磨中依然对生命那么热爱，我还有什么理由这样颓废下去呢。它激励着我，让我在逆境中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