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百里不见君

图片来源花瓣网

我生于塞北,长于塞北。可我爱的人却永远留在中原。我与他,终究是天南地北了。


师傅但有所命寒江雪唯命是从,此行任务是去商国接回晋国皇子百里穆。

说是去接其实是暗自救回,否则师父怎么派她一人独行,还告诫她,不成功便成仁。

将进商国都城,寒江雪垂眸瞧瞧自己这身打扮,委实不妥。商晋两国服饰,发饰都略有不同。巡城守卫一瞧,便会晓得她不是商国人进而怀疑她是此行不善。

岂不误了正事,那可不成。

左右瞧了一会,见前面有家衣坊。寒江雪走了进去唤道:“有人吗?”左右环顾,桌子上的衣服吸引她的目光。

衣坊老板正在裁剪衣样,听见有人要买衣服抬起头眼神雪亮走了过来,“姑娘,有没有喜欢的样式呢?”

手指捻着纱巾,她清咳一声:“掌柜的,可有什么新鲜货提供。”用眼梢瞟了屯在桌子上的裙衫,裙衫用金丝滚边,一看便知是供宫中女子御用。

“不瞒姑娘,在下最近接了一笔大单子,实在没有顾及其他,店中衣服样式也算是新颖。”

“哪儿接的劳什子单子,害的我连新衣裳都没得穿。”

“皇后要举办宴会,那些个舞姬的舞衣都在小店裁剪,忙的连口热茶都喝不上。”老板说的辛苦,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减可见皇家有多大手笔。

寒江雪软下了硬邦邦的腰肢,顾盼生欢道:“我说这衣裳怎的这般眼熟,我就是要入宫献舞的舞姬。”


素日里她不爱这些拖拉的衣裳,舞姬都在后面换舞衣。在衣坊骗了衣服来,以便混入宫中。

舞姬依次走进殿中,寒江雪跪在最后,皇上说了免礼她们方能起身。

幸而师父曾经将她送舞坊习过舞,中原的宫中舞蹈她都会一二。师父说,一个合格的杀手必需样样精通。

奏乐击鼓,舞姬如天女散花。

广袖遮住半边脸,身姿妖娆,她向在坐的所有年轻男子一一看去。皇上右下角的那个扮相应是太子,附下去的都是皇上儿子,应该没错。

百里穆是晋国质子,身份自然较他们低下。寒江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回头见右下角中有一男子,青衣墨发,清新俊逸。有一份远离尘世的安然与平和。


是他吗?

据师父情报,百里穆年约莫不过二十。她偷偷跟在青衣男子身后,他不好好的在殿中坐着赏舞,现下是要去哪里?

穿过街巷,眼前是一座府邸,牌匾上赫然描着“百里府”,想必这里是他的府邸没错。那他应是百里穆无虞。

寒江雪守在屋顶,直至府中最后一盏灯熄灭。她才有所行动。

夜半无人,趁着夜黑风高,她潜了进去。根据她多年经验,此楼阁应是百里穆的主卧。门户紧闭,寒江雪将剑插进门缝,将门栓挑了开来。

月亮倏尔浮出,登时如冰盘悬在空中。屋内明亮,她将房中布局看个一清二楚来到床边,百里穆睡着,想来在宴中他大抵极为疲累才早早退席。

倏尔他睁开眼,眸中毫无波澜,似万念俱灰声音漠然说道:“是大哥要你来杀我的吗?”

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五皇子何出此言?”

“难道你是来救我不成?”

“正是。我叫寒江雪。”

“我一个不得父皇喜爱的人,谁会来救我。”

寒江雪自幼是孤儿,从未体会过亲情为何物,那一星半点的关心也来自师父。她是杀手,她是孤寂的,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她懂。

登时,内心仿佛生出一种情绪,百感交集。

寒江雪笑意清浅,说道:“五皇子,我们回家。”

闻听此言,百里穆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是一片星辰大海,似要将他溺毙。


在商国,他是质子,任人践踏。在晋国,他是落魄皇子,宫人亦可欺负他。

除了暗卫穆之营,从未有过任何人会舍身护他,在商国追兵发现他们时。以她身手方可全身而退,刀落下时,百里穆自身若不出手,必死无疑。

是寒江雪,替百里穆挡下那一刀。

立时百里穆怔愣在原地,他虽身负武功这一路却未曾显露出。他不曾想寒江雪如此待自己。生死之间,她陡然挡下那刀。

她说,这是出于本能。

百里穆冰冷的血液慢慢发热,那些温热血液流遍全身。他觉得不再寒冷,在心里发誓,从今往后,百里穆不要寒江雪再受伤。

红鬃烈马狂奔在森林中,马蹄“哒哒”响个不停。回音扩散在寂静深处里格外瘆人,引得驻足的鸟群一哄而散。

百里穆双臂绕过来紧紧抱着着坐在前面的寒江雪,陡然,身后有股阴风逼近,直逼他的脊背。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搂着寒江雪身子向一侧倾倒,依然坐在马背上不倒。

箭羽“嗖”的钉在了左前方的树干上,一排整齐列着。百里穆将寒江雪紧紧牢固在马背上,倏尔飞离马背。停留在树梢上,脚尖微微踩在上面。轻功可见一斑。

他见那些箭羽不似商国之物,心里便明了谁要害他。

待他解决完这些追兵,返回森林不见马和寒江雪。他眉头一皱,紧了拳头。浑身上下满是杀气。遂又小施轻功,飞了很远终在树下看见马背上的寒江雪。

她恍惚看见百里穆从远方飞来,墨发飞舞,衣摆散开。似从天际中走来,她想,她定是迷糊了。

寒江雪刀伤未痊愈,夜来寒凉。她依靠着一丝热气,身子不再颤抖。月色悄然隐蔽进乌云中,洞中漆黑。百里穆想着明天是怎样,一切都未可知。

他看着怀中的寒江雪,又将他紧紧搂住。寒江雪醒后,双颊微红。他目光柔和且坚定:“回到晋国,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寒江雪好生呆愣一会,方道:“你是因为昨晚之事?”她生在江湖虽不会在意这些,可到底是女儿家,如若不喜欢百里穆,断不会做出此举。

“不,你与我清白,何来昨夜之说。只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闻言,寒江雪垂眸一笑亦点头,


此地已属晋国边境,小镇民风淳朴,因连日赶路过于疲劳,便在此处休息两日。

小镇夜市,寒江雪难得有些女儿家心性。看荷花灯新奇,看孔明灯新奇。

百里穆挽着寒江雪的手来到河边,有些神秘兮兮。他宠溺看着寒江雪,目光柔和说:“想看烟花吗?”

“烟花?这小镇偏僻,怎么会有烟花。”寒江雪微微蹙眉。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你看……”说罢,他指着空中。

“嘭”烟花在漆黑的空中绽放。绚烂美丽。那烟花炸的,在寂寞冷冽的小镇中添一份缤纷与暖意

“好美,阿穆,谢谢你。”寒江雪搂着百里穆的腰身。眼眶湿润。

烟花在空中盛放,的确是极美丽的。她虽想看,可烟花转瞬即逝。就像某些东西,始终抓不住。

她感到忐忑不安,离晋国都城越近,寒江雪越少一份心安。

百里穆许是察觉她的不安,握紧她的手:“我要与你在一起。我要娶你。”

这句话如一颗定心丸,寒江雪抿嘴一笑。她甚少向他坦露情怀,却不想他竟会察觉这些微末细节。


寒江雪停留在廊下许久,身后站着穆之营首领契阔,百里穆要他留下来护着寒江雪安危。

宫中险恶又岂是江湖可堪比。寒江雪虽早早踏入江湖,可宫中于她却是涉世未深,如白水鉴心。

约莫一盏茶功夫,百里穆才将回来。寒江雪连忙走过去,见他一旁并肩同行有一男子。容貌干净,笑容透澈。

“江雪,这是九弟百里奚。”百里穆眼睛看向一旁男子。

寒江雪不知中原行宫中礼数,抱拳说道:“民女寒江雪。”

那九皇子百里奚怔愣片刻,方道:“怪不得将才五哥要父王赐婚。竟不知道五嫂这般花容月貌,且又不似宫中女子扭捏。”

百里穆转而看向寒江雪,走近一步握起她的手,深情款款说道:“我已请圣旨赐婚,你可愿意。”

寒江雪垂眸咬唇,点点头。

百里穆已然能够出宫自立王府,皇上念他多年在外,给其补偿,特赐府邸。加封穆王。

绸缎华贵无比,艳丽无瑕。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缎子。她伸手轻抚着,长年使剑的缘故,掌心生了老茧,就那么一瞬间,她看见绸缎勾出了一丝线。

寒江雪扯扯嘴角,想说着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两个蹲着的婢女相互望了一眼,不用言明,她也了然于心。

寒江雪终究不属于这里,在这王府中,她帮不了阿穆。连她那一身引以为傲的武功,在精雕细刻鎏金铜瓦砌成的府中也显得尤为不雅。


契阔说,今夜王爷要有所行动,王妃定要小心不要外出。

寒江雪思索一会,今夜要行动会有什么行动,她走到窗边似想到什么陡然夺门而出。

入夜前,不见百里穆她去书房寻他,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人声,她清楚听见百里奚三字。而百里穆语气极其不佳。

门外守着两个侍卫,不见说话,态度极其恭敬。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百里穆走到悬崖边,明知那里是万丈深渊,不去拉他。她不要百里穆再去杀人,如若此事被揭穿皇上必定饶不了他。

她不费力气一把推开阻拦在前面的两个侍卫,向集序阁冲去。不要,阿穆,这样做会害了你自己。

甫一进阁中,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阿穆?”

“你来了……”

百里穆手持长剑站着,血色夕阳将他身影拖拉的好长,迤逦在混着血色的地面上。

剑身上的血凝聚向下滑,“啪”打在地上。连声音都那般淡漠,如初冬湖面上的一层薄冰,轻轻一碰,裂纹碎了满湖。

寒江雪手扶在门框,摇头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那年寒冬,我跑进如贵妃殿中偷一碗剩粥。被公公毒打,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是他阻止了那些公公。后来他经常暗自给我送吃的。那时候只有他待我最好……只有他”

寒江雪看去倒在血泊中的百里奚,还记得第一次在宫中见他,那是一个看起与世无争的男子。

剑自他手中滑落在地上,百里穆也似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

寒江雪跑过去扶住他,将他头按在自己胸口。她明显感觉到百里穆身体在颤抖,泪水湿透她胸口衣衫襟,。

“我只剩下你了,不要离开我。”

寒江雪哽咽着说不出话,她想,就算天崩地裂她也不会放手。她不要百里穆活在百年孤寂中。

可当寒江雪真的离开百里穆时,她才懂得,有些离别只希望他能岁月静好。

“不会,你做任何事我都支持你。这不是你狠毒,只是做了你应得的。”

“我知道在树林里追杀我们的是宫中之人,打从一开始我不愿相信是他。直到契阔拿了证据来说他要暗杀你,我只有将他除去。权利使然罢了”

“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又算什么,我不要想要高高在上的皇位,可我要它带给我的权力。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别人践踏。”

“你知道吗?母妃本不是自戗,是父王亲手杀了她。”

百里穆双手战粟不止,忍声吞泪说着,他不想让寒江雪看见自己脆弱一面。

伤口已然愈合,可伤疤下面的皮肉却早已腐烂。只有重新割开伤疤,挖去那块腐肉才能痊愈。

寒江雪愣住,嘴唇颤抖,“你说什么?”

“那天,阳光甚好,父王来了就他一人。母妃开心的不得了,没过多久,我听见父王震怒的声音。我害怕极了,躲在围幔后看……父王用手掐住母妃的脖子,我想冲出去阻止他,母妃看着我,轻轻摇头。”

莲妃母家在京城也是名门望族,她的父亲官拜丞相权倾朝野。或许先皇曾爱过她,或许没有。谁又知晓。

先皇心里,她的死是必然。注定在权力倾轧的宫围里,就如一粒尘土湮灭在历史洪流中。

在晋国日子,百里穆无时无刻不在想他要如何报仇。他知道可以饥饿可以寒冷却不能单见浅闻胸无点墨。

商国公主对他抛出橄榄枝,他亦欣然接受。百里穆要利用一切资源,才不能辜负这些年的屈辱。

百里穆有个不光彩的过去,那是会跟随他一生的污点。即便如此,在商国虚无坐席的大殿中寒江雪仍旧看到了百里穆。

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外如是。


婢女替寒江雪换上象牙白攒心海棠锦裙,挽起发丝。她回眸询问:“怎的头发要挽起来?”

“回王妃,您行完册封礼,是穆王妃更是王爷妻子。那未出阁女子发髻便不能再梳的了。”

“嗯。”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有些恍惚。

“娘娘,您素日里不爱穿这些衣服,可这一打扮起来呀,也是极美的。”

将下朝,百里穆盹也没打赶了回来。婢女们识趣退下。寒江雪眸色轻柔,状似随意一问:“这可还行?”微带紧张。

百里穆只笑不语,这可急了寒江雪。她撇撇嘴嘟囔一句:“你倒是冒句话啊。”

“你任何样子我都喜欢。华容婀娜,令我忘餐。”清澈明朗的眼中映着寒江雪,她清楚看到自己红脸如开莲。

前朝不安,边关战事也令皇上深受困扰。朝晖殿站着的人到底有几人是衷心于他的,想取而代之的又有几人。

欲望的沟壑永远止境,它像饕餮,对着这把椅子,垂涎欲滴。

“皇上,儿臣愿请兵出征。”素日里对着寒江雪的温和已全无,换上一副冷峻坚毅的面孔。

或许此时百里穆已经踏上了他风雨飘摇的帝王之路。

“你要亲自出征?”

“是。”

寒江雪转身踏入内室,脱下宫装,御去钗环。从柜中拿出素衣布裙,恢复了她从前的样子。

百里穆紧忙拉住她,剑眉一皱,柔声说道:“生气了?”

寒江雪正在收拾细软,听他一语,有些懵:“什么?”

“你这番要做什么?”百里穆握住她的双臂,一本正经问道。

“收拾东西,陪你一起去战场。”

百里穆拿过包裹将它放在一旁,一把将寒江雪搂在怀里,不让她看自己动容泪然:“傻瓜,我只要你安稳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都城里。”

寒江雪脸颊微红,垂眸细语说道:“不是我一个人,是两个人。”

百里穆不知所以:“嗯?”

“阿穆,你要做爹爹了。”

百里穆呆愣片刻,半晌无言,直到寒江雪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你说,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嗯。”

“我要做爹爹了,江雪,你可知我多欣喜。”

百里穆透过薄纱望着窗外,飘浮着柔软且温顺的柳絮,纠纠缠缠不清铺满庭院。

那景色温柔极了。

生在帝王家,他从不知亲情为何。他想,他要给他们孩子倾尽所有。

灯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


边关烽火狼烟不断。

百里穆带了三万大军,还有他的穆之营。虽说柔然有五万大军,可有了穆之营助战,寒江雪稍微安心不少。

她的小腹已微微凸起,四个月了呢。想想百里穆这一去也是好久了。

午夜梦回时,她总能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宛如修罗场,百里穆站在那里,她想跑过去,陡然凭空出现一把剑刺穿百里穆的胸口。

她哭不出,一点声音也没有。夜夜不能安枕。

精气不足致使胎气紊乱。月余下来,肚子渐长,寒江雪反而愈加消瘦。太医告诫,若再心有所乱思,必会损胎而不保。

这日,天晴的甚好。天空湛蓝,透过四方院墙看去,也是使人身心愉悦的。

宫女提着花篮穿梭于花丛中,那花开的叫一个姹紫嫣红。

寒江雪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偶有几只彩蝶围绕衣裙久久不散,清新雅丽的衣裙配上彩蝶,寒江雪笑的美丽。直叫采花小宫女看的挪不开眼。

繁华宫殿碧水环绕,浮萍满池,碧绿而明净。

契阔求见。

寒江雪便在廊下接见了他,甫一进来直挺挺跪在寒江雪面前,伏地不起身。她眼中浮着迷茫,说道:“契统领有何事?快些起身罢。”

那契阔直腰后又行一大礼,似有难言之隐,挣扎一番吞吐说道:“王妃娘娘,末将有话不得不说。”

“那你说来便可。”

“王爷此去边关,凶险异常。本该一同前去,可王爷要末将留宫府中保护娘娘安危。在王爷心中,娘娘大于一切。”

听契阔说这些,寒江雪脸颊飞上两片红晕。手不自觉抚摸小腹,不知有多幸福。

“可……末将知道王爷,他必须要做皇上,只有这样才能为莲妃报仇,为丞相府一百三十口报仇。”

当年,晋国势弱,不得已依靠商国,送去质子已表衷心。他失去母妃,皇上又不待见他,便将他送去商国做了质子。

百里穆在众皇子中颇不得圣意,母妃被诬陷通奸自戗这在皇室实是大罪。

晋元二十二年,他堪堪十岁一个人生活在后宫中谁也不管他,任他如野草恒生。宫人可以随意克扣他的月例和饭菜去讨自己主子欢心,他再不知何是温饱。

他饿极了,便会跑去马厩处。抓把马粮揣进怀里,踉跄跑着躲起来。这把马粮在许多时于他也是种奢侈,并不是常有。好几次被发现,那些奴才将他按在马尿里。那把马粮扔在手中紧紧握住。

契阔说,百里穆告诉他这么多年,他听过最好听的话就是那句,我们回家。

那一刻,他看见覆盖在土壤上的皑皑白雪逐渐融化,埋在下面的种子也要破土而出。带着希望冲破天际,触碰到光明。

发抖的手握住嘴唇,泪眼婆娑。寒江雪觉得有人在拿刀子搅拌她的心脏,手脚冰凉,血液瞬间凝固,满目恻然。眼泪滑倒嘴角,涩涩的。这是难以言切的悲痛。

打从寒江雪第一眼见百里穆,她看到的是长身玉立裂松如翠的百里穆。契阔说的,犹如他人。


边关告急,百里穆本打了一场好仗。可将士先行后补粮草未到,原是救济粮被敌军截住了,百里穆前往营救便中了圈套。晋军中出现叛徒,这百里穆始料未及的。

加急文书已到朝晖殿请求支援,皇上在朝上似有所思,并未立即拨军前往边关。军机要臣个个无关紧要。

也是,百里穆这些年身在商国,怎会有机会笼络人心。

对,她要去找宁丹婴,契阔不是说她一直钟情于百里穆吗。她的爹爹是大将军,只要宁丹婴愿意,宁大将军定会首肯。

尽管在去的路上,寒江雪心口阵阵抽疼,似无法喘气。可为了百里穆,这些无关紧要。

宁丹婴生的美,举手投足间十足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坐在凉亭中,纤指轻轻撩拨琴弦,琴声如珠玉落盘。

两个女人之间无非围绕男子,如果所钟意男子都是同一人,那么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日后,宁大将军请奏,愿出兵助阵。

得知消息,寒江雪安心之余多些痛苦。宁丹婴愿意帮百里穆,唯一条件是要寒江雪让出穆王妃之位。

宁大将军会拥护百里穆,且不说因大将军之女爱慕百里穆。放眼宫中诸皇子,有谁如他是当世才度。

宁丹婴住进了穆王府,皇上圣意。说是住进了后头的瑶华阁。

寒江雪木讷点点头,那里离百里穆的书房最近。想必,宁丹婴真的喜欢百里穆。她未嫁予百里穆,却先行住进王府。

百里穆携大军凯旋而归,甫一回都城,未卸甲便应召进宫面圣。

心里极其思念寒江雪,在边关他总会看见寒江雪的样子,对着一望无垠的沙漠暗自伤怀望眼欲穿。

皇上很是满意,他一生有众多子嗣,却在没有像百里穆这般的。

他杀了百里穆母妃,将他送去商国做质子。可皇上无法不承认,百里穆比其他皇子适合君临天下。他遣人去暗救百里穆,如若失败那是天要灭晋。

纵然自己知道他杀了百里奚,可事到如今又能奈他何,若要将他奈何,晋国当真要亡。

公公恭敬的将手帕递给皇上,无奈皇上大限将至,无力挥手,宫人全部退下。

“穆儿。”苍老无力的声音自塌中传来。

风吹入殿中,卷起帐帘。百里穆抬眸瞧见了他的父皇,这个男人他亲手杀了母妃,灭了外祖父满门。

在这二十年中,百里穆见他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他不在是高高在上的王,两鬓斑白,一如将要西去的平民。

百里穆声音哽咽,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唤出“父王”。或许,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原谅父王,可他记得那年,他坐在马车上将远赴商国。回眸间,看见了站在城楼上的父王身影如此寂寥落寞。

“咚咚咚咚……”

钟声敲响,震耳欲聋,这一声声如在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悲伤。告示天下,先帝驾崩。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遥尊生母莲妃为敦肃皇太后。

声音传至都城各处闻听此声,寒江雪扶着床塌起身。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泪水不停落下,隐在襟中。她笑了,凄美苍凉,

婢女将裹在绒被中的婴孩抱来,寒江雪看了一眼,阖目嗟悼道:“百里长安。”

长安一生。

百里穆笑意纯真,目光温柔,手指轻轻抚摸长安小小嫩白的脸颊。或许是第一次为人父,他有些许拘谨:“长安还这样小。”

“是啊”

“江雪,我答应你一定会做一个好父皇。”

“我相信你。”

“十日后,是吉日宜加封。”

“好。”

寒江雪不会是晋国的皇后了,百里穆之所以稳如泰山坐在龙椅是也少不得宁大将军扶持。也是该她离开了。

百里穆不允许宁丹婴住进宫中,对寒江雪允许,此生身边不再有其它女子。

朝中局势动荡不安,先前拥护百里穆的宁大将军,因百里穆不把宁丹婴纳入后宫致使大将军颇多怨言。

宁大将军虽未言明,可在朝中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百里穆知晓,此时他是有必要安抚宁大将军的。

此刻他要做的便是忍,只为欲除之而后快。


朝晖殿中熏香浓郁,寒江雪撩开珠帘走了进来。参茶放在桌子上的声响惊动了正在批阅奏折的百里穆,他放下朱批,说道:“怎的过来了,早上不是说头晕吗?”

“因下朝还不见你,便过来了,该不会扰你吧。”

“红袖添香在侧,怎会。”

寒江雪捻起摆在案上的香炉盖,用银勺覆灭一半香灰,回眸说道:“安息香虽好,用量却不宜过多。你整日呆在朝晖殿中,还是少用些。还有……”

百里穆将她搂过怀里,垂眸看她说:“好好好,为夫知道了。你近日操心太多,好好将养身子。”

寒江雪笑而不语,点点头。


连着几月不见雨水,庄稼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百里穆见状却无可奈何。他可以领兵打仗,却不能兴云布雨。

百里穆决定去天坛祁雨。寒江雪想着,这是个好契机,她要离开皇宫,离开中原。

百里穆出宫祈雨那日,她极为不舍,送了又送。百里穆笑着说,他又不是一去不复返。寒江雪眼中氤氲朦胧,抿嘴一笑,如鲠在喉。

她去看了小长安,又去看了曾经的穆王府。寒江雪离开那晚,一如她初见百里穆的那晚。月黑风高,不见人影。

五日后,寒江雪御马来到城楼下不远处林中。见城楼上站着眉目依旧的百里穆怀中抱着长安,寒风刺骨,吹的他发丝飞舞,披风的风毛也随风舞动。

她只看见一如往常的百里穆,却未瞧见,在她消失不见百里穆因她的离去痴狂疯癫。宫人皆以为他会疯了,直到那日宫女抱着小长安哭声将百里穆唤回。

那些夜晚百里穆再不敢回想,他抱着寒江雪衣物彻夜难眠。思念愈重心里的痛愈深,刀刺破肌肤鲜血流出,这些痛终于能盖住心中痛苦了。

寒江雪知道宁丹婴如愿以偿住进了宫中,想必宁大将军也会一直拥护百里穆了。

如今寒江雪能做的只有这些,她不可能再让百里穆回到从前。她知道百里穆有着他的壮志凌云,而她留下也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的阿穆终于成为了一代君王,他褪却了青涩,如凤凰涅槃。

他会坐拥整个江山问鼎天下。他会为政事彻夜难眠,会因百姓忧而忧百姓乐而乐。可那时,他的身边不再会有自己。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遇见你之前人生是寂寞如雪。我看过烟花那样绚烂,湮灭就在刹那间。

如果它注定无法长久,那便保存心底也是一份值得回忆的美好。

阿穆,望你此生,长乐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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