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古言 谁家玉笛暗飞声(6)

    夜色微凉,福临在钦安殿前站了许久,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找到她。可是皇宫这样大,却也是无从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福临终于迈动了步伐,可是才走了两步,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缕笛声。

    他顺着笛声的方向走去,发现最后竟然来到了延禧宫门口。他虽是皇帝,可对于各宫住着些什么人却是不清楚的。

    南笛婉转情深,一般人吹奏时难以做到二者兼得,可如今的笛声却悠悠扬扬,饱含深情。

    福临听得入神,竟没有发现吴良甫何时已站在身后。笛声将尽,情深处带了一丝无奈,竟让福临的心中滋生出一丝不忍来。

    福临足足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色,而转过身便发现了吴良甫,俊美的容颜又顿时生出了几分怒气。

    这延禧宫住了什么人?此时的福临已经神色如常了。

    吴良甫见福临没有责怪,只是询问,忙道:回皇上,延禧宫主殿无人居住,只配殿住了两名新进宫的秀女,皇上可要召见!

    不必了!福临冷声说完便转身离开。可刚走了两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回头朝吴良甫吩咐道:你去看看是谁在吹笛?福临说完便大步离开,回了乾清宫。

    吴良甫跟了福临多年,自然很快明白了福临的意思。

    这些日子,宛如与凌岚感情越发深厚,二人每晚不是在一起看书,就是一起作画,今夜她二人见殿中有一玉笛,便提议一人吹奏一曲。

    宛如虽在南方待过一段时日,但总觉得自己无法吹出南笛的深情,当凌岚让宛如先吹一曲听听时,她本想拒绝,但想着凌岚是汉人,在笛子上定是精通的,让她给自己指点一下也好,便也不再拒绝,于是方才便吹了自己早些年学过的一首曲子。

    妹妹笛声如此精妙,却还那样谦虚,倒叫我不敢卖弄了!凌岚看着宛如,真心称赞道。

    我才是班门弄斧了,姐姐自小接触汉学,又深受汉文化熏陶,快快吹奏一曲,让妹妹长长眼界!宛如说着便将玉笛送到凌岚手中。

    本也是为了打发漫漫长夜,凌岚也不拒绝,思索了片刻,便吹奏了一曲。

    凌岚自小便学习南笛,笛音婉转情深更胜宛如。她们正陶醉在笛声里,全然不知道何时晴柔已请了吴良甫进来。

    您是?凌岚放下玉笛,看着吴良甫问道。

    未等吴良甫回答,晴柔便抢先道:这是皇上身边的吴公公,方才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的们,因着小主笛声美妙,奴婢们都没听见,还是后来中间有一会儿停顿,奴婢才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原来是吴公公!凌岚说着与宛如微微福身,但对于吴良甫的来意却完全不知。

    吴良甫看着凌岚,会心一笑,说道:方才小主的笛声着实精妙,连奴才这个粗人都被吸引了,一时唐突,还请小主见谅!

    凌岚听了,忙道:公公言重了!我也不过与董鄂小主闲来无事,拿玉笛顽了一会儿。

    时辰不早了,二位小主早些歇息,奴才告退了!吴良甫说着便退了出去。

    见吴良甫已经走了,凌岚赶紧拉过宛如的手,说道:咱们日后可不敢再这样了,今日还好只是皇上身边的公公,若是皇上知道了,咱们夜里还弄得这样大动静,定是要被治罪的!

    宛如听了,点了点头,姐姐说得是!可转念间,她又生出一丝不解: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这样晚了,吴公公不是应该在御前伺候吗,怎么会出现在延禧宫!

    是啊,前些日子,好些宫女都被严查,闹出好大的动静!凌岚说着又道:不过吴良甫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在这宫中自然有一定的分量,想必今夜也是偶然路过呢!凌岚虽如此宽慰,可心里却觉得隐隐不安。

    算了,不管怎么样,咱们日后小心就是了!宛如说着又道: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歇息吧!

    凌岚听了点了点头,将玉笛收好,便回了自己的房中。

    紫禁城的夜总是那样长!

    此时重华殿月台上,一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寝衣,光着双脚在上面跳舞,如瀑的青丝伴着舞蹈飘动着,大颗的眼泪自那绝美的容颜滑落。

    福临,你说不喜欢我使用金器,我改了;你说不喜欢我随意打骂宫女,我改了。可是你让我不妒忌,我却怎么也改不了……女子说着说着就大声哭了出来。

    你是孟古青表妹吗?初见时她在他面前策马奔驰,他惊叹于她出众的马技,连连称赞。

    皇上,你也来试试吧!孟古青一边鼓励着一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朕不想试!他说完便跑着走开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当时心里都有些看不起他,觉得他有些懦弱。

    在宫里住了一段时日后,她却异常想念科尔沁,她素来被众人宠爱,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那几日她几乎都在哭。圣母皇太后每日好言哄着,却丝毫无用,只得让福临去陪她。

    你别哭了,朕陪你去骑马吧!福临实在受不了她天天哭。

    一听福临愿意陪她骑马,她也不哭了,忙道:我们去赛马吧,赢了的让输了的做一件事,好不好?孟古青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怕人笑话!福临虽这么说,却还是答应了。

    最终的结果的确是孟古青赢了,毕竟她在科尔沁就常常策马驰骋,阿玛总说她有姑姑当年的风范。而她让福临做的事便是让他背她回宫。虽然不情愿,可是却是有言在先,福临也只得履行承诺。

    皇上,我重吗?在福临的背上,孟古青问道。

    太重了,你以后还是少吃点吧,否则以后真的背不动了!福临第一次如此轻松的玩笑道。

    以后?孟古青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她真的以为他们会有以后的。

    可是后来她成为了他的皇后,却也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了。他们从前不也很好吗!

    对于他的不理不睬,她想了好多法子,甚至故意与他作对,只是为了能吸引他的目光。她滥用金器,打骂宫女,也只是为了能引他来。

    可是她没想到他最后会废了自己的皇后之位。而他竟然认为是她害得贞嫔流产,那孩子虽然是他与别的女人的,可也是他的孩子,她怎么会忍心下手呢!

    福临,我没有,真的没有害贞嫔的孩子……看着乾清宫方向,她不停地说着这么一句话。

    孟古青,你是我科尔沁最尊贵的格格,理所应当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子,你放心去吧,宫里有你姑姑呢,她一定会护着你的!

    出嫁前,阿玛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也相信了,相信她的姑姑——大清朝的圣母皇太后,一定会护着她的,无论她做了什么,她总是会护着她的!

    刚入宫时,姑姑的确是护着她的,可是慢慢地也不怎么搭理她了,而这次她明明是被冤枉的,自己的亲姑姑也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

    不但如此,皇太后还很快选了她的侄女为后,那个长相如此平庸的侄女,凭着自己的温柔乖顺,就取代了她的位置!

    她这才明白她也不过是一颗促进满蒙交好的棋子,一颗随手可弃的棋子。

    福临,如果我不姓博尔济吉特氏,你会不会就不那么讨厌我了?话语刚落,泪水便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而乾清宫里,吴良甫正在回禀福临方才吹笛之人。

    皇上,奴才打听清楚了,方才吹笛的正是秀女石氏。

    石氏?福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可是吏部侍郎石申之女。

    回皇上,正是石大人之女!吴良甫说着又道:如今她与董鄂氏一起住在延福宫配殿。

    董鄂氏?福临这才想起自己在秀女名册上除了圈了石氏,还将已经被撩了牌子的董鄂氏圈上了。

    其实他当初也不过是为了与皇太后赌气,所以过后全忘了此事,既然皇太后觉得鄂硕没有可依附的党派,便觉得他的女儿留在后宫中也无用。

    他却偏要将鄂硕的女儿留在宫中,一方面让自己的皇额娘知道他才是这宫里的主子,一方面也算是给鄂硕一个恩典,好教他日后更加忠心于自己。

    你说方才吹笛的是石氏?福临再一次确定,倒叫吴良甫有一点莫名的心虚,可是他确实亲眼看到是石氏在吹笛,于是再次肯定称是。

    石氏是汉人女子,想来也只有她能吹出南笛的婉转情深!福临说完朝吴良甫吩咐道:传朕旨意,册封石氏为贵人,封号恪。

    皇上,这石氏未侍寝就册封,不合规矩啊!吴良甫看着福临,有些为难。

    规矩?福临挑了挑眉,冷声道:朕就是规矩!

    如今在朝堂上他大力提拔汉臣,许多八旗亲贵对此不满,皆上奏说皇上过于重用汉人,对此多有不满,更有甚者,跑到皇太后跟前抱怨。

    既如此,他便让他们更加不快,不仅前朝要重用汉臣,在后宫,他也要宠爱汉人妃嫔。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他都是唯一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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