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睡到下午两点,胡莉莉颓然发现懒觉这个东西是永远睡不够的。她在六点醒了一回,那是习惯性的上班时间。十一点醒了一回,通常那时候她都在为午饭吃什么做准备。现在是下午两点,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想干脆直接睡到明天算了。但是想想自己二十七岁的年华就这么少掉一天,她又心有不甘。挣扎之下,她蹬开羽绒被企图让寒冷来帮忙驱走睡意。然而时值冬至,暖气还有一周才会供应,她哆哆嗦嗦的在床上趴了会又想把被子弄回来。闭着眼伸脚勾索了一下,她想象那温暖的羽绒被会像男人一样顺着她的腿爬回身上。然而最初的那几下勾索脚还能触到被子,后来那股柔软的触感干脆消失了。她坐起身子,发现被子已经掉到了床下。
披着外套在卫生间坐了会,她站在客厅发起了呆。网上的简历投出去好几天了,到现在一个面试电话都没接到。她想年前工作都不大好找,不应该太着急,自己应该出去转转去哪玩玩。可惜,窗外灰蒙蒙的一片,看起来就像是要下雨的傍晚让人乏味犯困。她想也许应该回去继续睡觉。
“再睡脸可就肿了啊。”
突然说话的周凡把她吓了一跳。发呆这么半天还真没注意到那家伙就在沙发上看书。
“真的假的,睡觉还能把脸睡肿?”
“血液流通不畅啊,不信你去照照镜子,眼圈已经肿了。”
看周凡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她奔进卫生间,果然,眼眶肿的跟充了气似的。
“喝不喝咖啡?”周凡在外面叫道。“血液流动快就消下去了。”
“喝!”
等到胡莉莉刷完牙,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杯掺着牛奶的咖啡。除此之外,还有一盘番茄炒鸡蛋和一盘青椒肉丝,两盘菜都正好剩下半盘。
“你做的?”
“难道还我买的么,都凉了,用微波炉热一热吧。”
她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真的就端着两盘菜到了厨房。然后她发现灶台上居然还有一小锅芙蓉蛋汤。这小子是终于开窍了,还是今天无聊的要死呢?在微波炉的轰鸣中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直到那叮的一声响起也没有想出答案来。
“今天怎么想着做两个人的饭了?”
“这鬼天气,你还想出去吃么。”
“你就不怕我不吃啊。”
“你不吃,我晚上吃呗。”
话是这么个道理,但说出来总觉得好无趣,这家伙还真是一点讨人喜欢的意思都没有。她把热好的饭菜倒在一盘子里,回到餐桌前偷偷扫了一眼沙发,周凡正埋头苦读,看不到脸上的表情。这时她想到前几天田芳的话:要让他在你面前哭。
“你有看什么电影看到过哭么?”
“干嘛?”
周凡抬起头,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在与那双深邃的眸子对上的一霎那胡莉莉赶忙转开视线看向旁边的咖啡。
“问问呗,作家的品味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样嘛,趁这几天比较闲,我也提升下欣赏水平。”
“我有个朋友常说写小说的不一定是作家,作家…..”
“你就说看什么电影哭过就行了。”
她总觉得这种长篇大论一谈起来就会没完没了,自己待会还记不记得这个问题还不好说呢。话被打断的周凡有点失落,他垂下头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有两个,《梦之安魂曲》还有《狩猎》。”
两个电影她听都没听说过。
“讲什么的?”
周凡皱眉想了一阵说很复杂一时半会讲不清。她估计这也不是两个爱情故事。
“待会拷给我看看。”
“……《梦之安魂曲》不太适合你看。”到这周凡又想了想然后说道。“下星期有个电影院正好要放《狩猎》要不要一起去看。”
“行啊。”
一想到周凡在电影院里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偷笑,再想自己在找到工作之前应该都挺闲的。于是满口答应。
吃完饭,喝完咖啡再洗完脸她欣慰的发现脸上的浮肿已经消了下去。精神抖擞的回到客厅,她是越看周凡的那头鸟窝越不顺眼。
“你那头发有多久没剪啦?”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来着。”
“你这是准备留辫子?”
“你觉得我扎马尾好看么。”
说着周凡还得意的甩了下头。她只能尽量不去想周凡扎马尾是什么样子,本来男人要扎马尾那必须是帅到某种程度或者有一定的气质,周凡这种普通青年好好打扮下勉强还能成个文艺青年,要是扎上马尾那只能成第三种青年了。
“过来我给你剪剪。”
“你还会剪头?”周凡放下书一脸你唬我的表情。
“我们家两代人都是理发的,那可是祖传手艺。”
这话倒是不假,胡莉莉的爷爷是走街串巷给人理发的,她爸又开的是理发店,从小她就耳濡目染。她爸也把理发当作一门手艺教给了她,说以后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也可以回来理发。虽然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没在别人头上动刀子,但是剪个毛寸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之后她找了把不怎么用的梳子又找了把比较快的剪刀,直到她把椅子搬进卫生间,周凡还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
“你不会给我剃成光头吧?”
“光头也比你那鸟窝好看,快坐过来。”
周凡踌躇了下,然后大义凛然的走进来,以一副看透了生死的神情坐在了椅子上。要不是这椅子是自己亲自搬进来的,胡莉莉还以为他做的是电椅。
“把头低下来。”
她先把一块毛巾搭在周凡的脖子上,然后打着热水器拿起喷头试了下水温。周凡的头发很硬,粘上水乌黑发亮。她想起老爸常说这种头发发质好,剪起来要比软趴趴的头发舒服,咔嚓一声,特别的有成就感。而老妈则告诉她头发硬的人性格都比较直率。这点她就不太认同了,周凡有时墨迹的要死,说话又常常拐弯抹角,跟直率这个词相差甚远。
她把洗发液倒在手心,先在周凡头顶搓出了泡沫,然后开始按摩他的头皮。注意到周凡的右脚抖的跟帕金森发作似的,她抿起嘴忍住笑意捏了捏他的脖子,顺手又拉了下他的耳朵。不知为何,她开始相信周凡确实没有谈过恋爱。
冲干净泡沫,周凡抬起来头来,那一根根黏在一起的头发活像一只炸毛的刺猬。她把漫上水汽的镜子擦干净,周凡看到自己的样子也抿住了嘴,然后他恶作剧似的晃起了脑袋,水珠四散飞溅,有点像上岸的落水狗。
“别闹。”
她轻拍了下周凡的后脑勺,然后把一块很久没用的床单披在他的身前。望着镜子中的两人,她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时在卫生间里,弥漫的温热水汽把昏黄的灯光染的有些迷离。世界仿佛缩成了两平米,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她手执着剪刀多余的头发应声而落,空气中洗发液的香味把他们团团包裹。在这里,她拥有一切。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在马达的轰鸣声中,干燥的热风吹走了周凡脸上的碎发也让黏在一起的头发发散开来。她发现刘海剪的不错,镜子中的邋遢中年男人一下成了个精神的大学生。得意洋洋的吹完前面,结果后面头发上的水一干她立刻在心里大叫不好。以前剪后面的头发她都要用电推子推,今天只有剪刀,而且还有点走神。后面的头发剪的坑坑洼洼像是给狗啃过。
“我说…..这几天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啊?怎么?”
“…..这几天你有桃花劫,出门会被女人缠上。”她信口胡诌。
“真的假的啊,那我不是更得出门了。”
周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自信满满。她默默抓起剪刀和吹风机,蹑手蹑脚的走出卫生间,而就在她刚刚踏出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嚎。
“我靠!你给我站住!”
在周凡追出来之前,她飞奔进自己的房间,啪一声琐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