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Ⅰ滦阳消夏录 参赛编号 : 532
一
大海上方漂浮着温柔的红色，像是余晖落日的颜色，然而，这也是朝阳初生时的颜色，开始与结束总是有所关联的，是吗？谁知道这是清晨或薄暮呢？四周氤氲着红色，看不到太阳的位置，这样的天气不好不坏，适合……婚礼？沙滩上有一位随意坐着的的新娘，那样的安然，像是咖啡厅中等一杯浓浓下午茶的惬意。如若不是一只海鸥掠过眼前，吸引人的目光调转方向，余光中的新娘或许就会成了这红色海面的一朵红色的浪花。花？似乎除了她美丽发髻上的一朵粉百合，我并没有看到大束的新娘捧花或是其他的花儿，所以，是在等待新郎到来的幸福新娘吧。那么，现在是拥有所有美好可能的……清晨？
二
年轻的新人总是会选择在清晨开始婚礼吧。一生的相伴开始于洒满阳光的清晨总是个美好的预言。新娘略显瘦削的清秀的脸庞在红纱下若隐若现，盖住了因焦急等待而潮红的娇羞。新郎怎么还没有来呢？新娘子一个人等在海边会很害怕的。是呀，曾经每一次醒来，她都能听到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在耳边，一声一声平稳起伏，就像每一次她在他胸膛听到的他的心跳。他的手总是轻轻揽着她的腰，梦里也要知道她在。可只消她微微一动，他的手便更紧了，怎么都挣不开了。看看他还是闭着好看的眼睛，好像冬眠的小动物一样，老老实实的样子。只有他睡着的时候，她才敢这样大胆地盯着他看，不然她总会在他的眼里看到红色的火焰。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忽而堆满了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她这才会知道，他早就醒过来了，只是假寐腻着她呢。哦，你又装睡了。她总会半嗔半怒地给他几拳，落在他身上却都成了软软的棉花糖，有去无回了。
也有时候，她起床的时候，另一个枕头已经空空的了，被子的另一半也成了温温的凉。睡眼惺忪的她总会自觉地找到他，在略显凌乱的厨房，从后面拥住他。她只到他的肩头呢，于是他总喜欢把她抱得高高的吻她，不要她踮着脚尖辛苦，还总羞红着脸颊。大厨师，今天你休息的呀。现在她抱着他的脖子，微微喘息着调侃他。他并不是什么大厨师，却是个顶好的建筑设计师，他们的家就是他设计的。可是他总在每个假日的清晨为她做爱心早餐。他心疼她总不能好好吃早餐，亏待她那总爱闹脾气的胃，却不记得自己也是每天草草解决早餐的。他喜欢煮她最爱的白白的米粥，加上几粒红红的枣儿，像哄小猫一样把粥吹好，一口一口喂她。她总爱先把红红的枣儿吃掉。她说她最喜欢红色，那是最温暖的颜色，像是太阳，像是她的他，都是温暖的。那认真的表情就像是老师讲给同学们定理时的笃定，而他更像个中学生一样点头称是，像是被心爱的猫咪用小小的爪子挠着手心般，舒服得只是点头。她会把他不精的厨艺成果吃的一点不剩，还要调皮地拍拍肚子：宝宝说爸爸做的饭真难吃，还好吃得够饱，要努力呀。然后他就挠上她的腰，直让她笑个不停，闹够了再一起洗碗。洗碗时的水声很好听，像他们海边听到的轻轻的海浪声。
三
海浪声轻轻的，像是怕打扰到这位静坐在海边的红色新娘。许是也贪恋着温暖的红色，灰冷色的海鸥总在飞过以后再从远处盘桓归来。大概是海鸥来回飞转十几圈那样久了吧，地平线的这边还是没有新郎的影子。新郎怎么还没有来呢？
新娘却还是原本的样子，除了将右手抚在了右边的脚踝。等得太久累了吗？右手的无名指有亮亮的光芒隐现。红色的钻石。那是她生日那天，他带她到海边看日出。那天的海边也是红色满眼，只是比如今更加鲜艳。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刻，霞光潋滟，她闭上眼睛都看得见那片温暖的红色。也是那一瞬间，他在她的无名指加上了些重量，抬手迎着霞光看，是一枚红色的小小戒指，光芒若隐若现。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她只听见这一句话，然后就被他抱得很高很高。阳光变成了温柔的红，像是此刻未婚妻子的小巧脸庞，海鸥都飞得远远的，不去打扰这对幸福的伴侣。
四
而此刻新娘的脸却多了几丝愁苦，右手不停地抚摸着右边的脚踝。新郎怎么还没有来呢？新娘是不是要委屈地哭了？她却只是等待，他总会按时到的，他只迟到过一次，她还是有些不原谅他呢。那天他很晚都没有回家，而她在家中织着婴儿小小的帽子，帽子上有好多小猫。他说他最喜欢小猫，她耍赖的样子就像小猫，她是他的小猫。织了好久以后才想起来，是不是到了他回来的时间了。桌上的时钟提醒她，他刚刚比平素回家的时间晚了十分钟。然而，她开始不安。以前无论再忙，他总会打电话回来告知她平安的，他总知道她的不安，所以不敢晚归一小会儿。今天的电话却静悄悄的，没有响起过。等待的时候，沉默像是慢性毒药，慢慢侵蚀你脆弱的神经，全身无力。
他是为了给她惊喜去挑礼物了吗？昨天他说过刚刚领到一笔奖金，要给她一大份爱的礼物的。他总是这样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宠她。不会的。她还是摇了摇头。他从来不会这样让她担心的，他知道她最容易惦念容易着急。记得有一次，他晚下班的路上堵车，或许并不会晚回家几分钟，他还是匆匆忙忙给她挂了个电话：海晴，今天晚下班，路上堵车堵得厉害，你可不要担心我，我可能晚一点到家。那边他的电话挂了，这边的她就开始惦念了，堵车她觉得也很不安全呢。
十分钟又过去了，电话铃适时响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使劲儿握住听筒，今天的她格外不安。对，我是海晴。对。对。是……电话那边已经是急促的忙音了，她还是紧握着听筒不放。她可能是凝视着一点太久了吧，眼前怎么全是氤氲的红色？她换好了衣服出门，除了跟司机说去D医院，就再也不肯说什么了。她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摸索了出来，全都给了司机，不去看司机诧异的眼神，下了车便没命地向着马路对面的医院跑去。一辆自行车经过，她迷茫地看着直奔过来的车子应声倒下。她的脚严重扭伤了，脚便是那个时候开始疼的，后来她总感觉那疼是疼到心里的。再醒来，眼前仍有着氤氲的红色，这些颜色是怎么了？她喊他的名字，她梦见他出车祸了，她再也不能牵着他的手了。他却出现在了床边。
海晴没有好好照顾她自己呀，海晴不怕宝宝和我心疼吗？还好只是扭伤，不太严重。
我梦见你出车祸了，医院打电话给我，我就没命地向医院跑。
那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小伤，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我还要照顾海晴和宝宝呢，我会陪海晴到一百岁的。
我也会陪楚天到一百岁，还要喝你煮的红枣粥。
嗯，快看看我为你挑的礼物吧。
红色的……婚纱？
对呀，你不是总说吗，你想要拥有一件自己的婚纱，你不想穿租来的婚纱，你说那是不断转移的幸福，不知道开始，不知道结束，不能长久。
嗯…。等我好了，我要穿给你看，只给楚天一个人看。
嗯。
五
现在，她的扭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以走动了，就穿上了他送的红色婚纱，在海边等他来举行一场由大海作见证人的婚礼。今天的天气恰好仍是红色，她最爱的颜色，这是个好的开始。他怎么又迟到了呢？这次可是一定要生气了，今天可是他们的婚礼呢。手机铃声又是适时地响起，她故意慢了两秒去接，听着他自己给她录的手机铃声：海晴海晴，我是楚天，我是楚天，听到请回答，请回答。果然是迟到新郎的声音。
六
海晴，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吧，那也是个温暖的下午，我在海边看到了穿着红色连衣裙的你，你走在海边，不时踢着沙滩上的贝壳和石头，念着，“红色的，红色的，都不是红色的……”
呵呵，我就拿了红色的发卡给你，呵呵，我可不是自己用的呀，我是早就为你挑好了，我喜欢海晴好久好久了，海晴都不知道的……
然后你就答应我和你一起看海了，以后的以后，都是我陪你看海了……
咳……
我们总能看到红色的海，清晨或薄暮，你说开始和结束怎么那么相像，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就分不清是刚刚开始还是就要结束……
呵呵，还记得我在清晨的海边悄悄给你戴上戒指，我一直坚定，那是幸福的开始……
咳……
海晴，红色的婚纱好看吗？那是一个月前我偷偷为你订做的，喜欢吗？
海晴，现在很想抱你，还想看你害羞地笑……
咳咳……
海晴，可是，楚天好像不能陪你了，车里，好冷，眼睛，好累，我想我，要睡着了，海晴，我爱，你……
七
电话另一边传来“嘀”的一声，语音结束了。我不想挂上电话，我还有好多话说给楚天听，楚天怎么就挂掉电话了呢。我把手机贴着右耳，楚天总爱对我说悄悄话的那边，站起身来。
“婚纱的颜色我很喜欢，只是有一点点长，你总是喜欢把我抱得那么高，结果把我估计高了吧，那是抱着你才有的高度呀……
“还有呀，今天又是你休假的日子了，没有你给我煮难喝的红枣粥，我很不习惯，没有吃早饭,你怎么还没有大惊小怪地来教训我呢？
“还有宝宝……
“那天你总不回来，我和宝宝去找你了，我看过你就回来了，可宝宝没有回来……他说要去找爸爸，他找到你了吗？如果没有，你可一定要找到他，他还那么小，才几个月大呢，他还不会哭吧……小孩子要笑才好看吧，他一定会像你，有着大大的酒窝，还有甜甜的笑。可惜，我还没有见过宝宝的样子……
“宝宝还没有见过妈妈……
“你知道吗？我原谅你了，尽管这次你迟到了十三天。我的扭伤都好了，我到海边了，我说要穿红纱给你一个人看的。我在家里等你，每天数一次太阳，红色的太阳来来回回十三次了。我不敢闭眼，闭上眼睛，就不知道是一天开始还是结束了，可我想你，就想知道你有多久才回来。你总是不来。
“我原谅你了，因为你只迟到了这一次，你总不舍得我担心的。我猜你到了海那边的小岛，在为我们和宝宝建一个新的家，我猜得对吧？
“那我要去找你了，这次，换我给你一个惊喜吧。”
八
新娘轻轻合上了手机，微笑着，慢慢向泛着淡淡红色的海水走去。等到那朵唯一的粉百合也消失在海面时，红色也渐渐消失了。
太阳不再温暖的光束从西边的天空蔓延过来，惨淡的光像是在慢慢地笼罩，却是在渐渐地消失。原来这并不是清晨。不是开始的清晨，却是结束的薄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