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古英雄道别,抱拳一声后会有期,然后跳上骏马,驾的一声扬尘而去,回望时隐约可以见到送别人在越来越远处挥手,当时必须是落日夕阳残照,不消几个眨眼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而我只能拼命狂奔,耳后传来老大和其众弟兄们呼喊着“慢点,小心荆棘”之类的嘱咐。最好的事情莫过于这是嘱咐而非嘱托,不然我真的不能接受居然还要回来这里的事实,我宁愿和这么一帮人重逢在不这么诗情画意的海边。虽然我所挂念的是人而非地点,但地点之于重逢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就好比英雄送别会选在高坡山岗而不会在茅厕门口一样,尽管都是瞬间的工夫,我相信很多人还是希望对方能迅速消失在远方而不是在你身边转了半天然后再见。
烈日炎热,奔跑中的我突然无限怀念零山,当然还有那个跑死马大侠。假如我有一双他那样的双腿,此刻就不必如此期望从天而降一匹马了。跑了很久,我喘着气慢慢走,回望已经不能再见老大和他背后的大海,我想已经跑出很远了。
由于过度追求速度带来的*,耳边的风声和风景并没有让我放慢脚步,直到力竭,才开始慢慢前行,彷佛风景只有在此时才最美。人在疲惫的时候真的是看见什么都觉得无比美好,安逸的时候又觉得生活无趣,到最后跑完一圈回到终点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转圈,最美好的东西原来就在身边。
步行到腿脚失去知觉,要是有人拿刀砍掉一截我都未必有感觉。这时候听见人群说话的声音,杂乱无章的像是道观或者佛寺里和尚念经的声音。我心大喜,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老大果然憨厚实在,心中边窃喜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到近处,拨开繁密的树叶,看清楚了里面原来是一个大屋子,建筑的样式类似书院,但规模相对迷你,很像是农户的家。我听见里面至少有二三十个孩子背书的声音,内容比声音还杂,根本分辨不清究竟在诵些什么。移步过去,发现这帮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们都跪在地上朗读,前排还有两个趴在地上读。我满脑子疑惑的向屋子的最前方望去,看见一长相猥琐的中年肥胖男子手捧一本名叫《湿经》的书看得口水遍地,不时还发出几声淫笑,隐约可以看到牙齿上翠绿的韭菜叶,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酒气。
我看得几乎快要干呕,却听见屋里传来一声打嗝的声音,好像整片树林都莫名的摇晃了一下,我暗想教师真的是不能惹的人。
我准备拔步飞速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每次努力加速都会使我变得更慢,整个身体都是酥软的,完全是不上一点力气,就像纵欲过度的烟鬼,每一次行动都要拼上老命才可以走得动。
我大概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离开这里。路越走越平坦,当崎岖的山路变成平坦大道的时候我竟有些不习惯,看着身边越来越多呃陌生面孔看着我,和手里的剑,我就觉得我像是说书人口中的人,一举一动都像是故意的一样,惹得众人围观。
这应该是个大地方了,我站在城墙外仰望头顶,阳光从顶楼巡回的官兵的盔甲上折射出一道强光刺痛了我的眼,感觉像被穿透一样疼。我走到城门口摸着城墙砖感慨万千。
人们总是喜欢把一片地方圈起来然后对外宣告主权,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小圈圈里活动,不喜欢走出去,因为走出去的话势必会遇到陌生事物,而对陌生事物的无知就比较容易出笑话。所以为了避免尴尬,大家都很喜欢在自己的小地方乐安天命,这群人一般相信自己做不成大事情,就算做成了大事情,也未必是开疆扩土这样的大事情。人们总是想,做成大事情了无非就是入朝做官,而朝廷都不急着外出联谊,你一个平头百姓急什么。
思绪停止的时候我发现有很多人把我包围了。我伏下身子手握宝剑蓄势待发。我皱着眉头细细打量着围观我的群众,发现这些人并不像是杀气很重的样子,除非江湖上开始流行用萝卜大葱当暗器杀人了。很明显的是,这些人都是赶集的,而我又很另类的蹲在地上手持宝剑,摆出一副末世杀手蹲茅坑的姿势,难怪引人注目。
人群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逼近我,紧张得我一不小心咳嗽了一下,然后人群瞬间飞散,萝卜白菜大葱如漫天飞雪般袭来,后面的还没挤到前面的人群还在喊“里面怎么了”,然后挤到前面看到我这样别致的造型之后又被吓跑。我原本以为大地方的人或许会见多识广一些,却没曾想居然一样的愚昧,想来天下群众都是一样,闲的。
这就是我初来此地的传奇经历,想想真是英雄气短,初来乍到就被人扔了满头菜叶,享受的是极刑罪犯的待遇,这是命运吗?真该死。我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和尚是出世的人,必定不会在城里,此地又是平原,乌龙山也不知在何方。
我愈发觉得使命感重了。我曾设想过无数种我身世的谜团,按照乱世的生存法则,父母不在身边的话那必定是被仇家所杀,而为什么父母没有把我送给一个武学世家让我练就一身武艺将来报仇呢?或许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有先天神通?可是我摸遍全身也未发现那九窍究竟是在哪。
我想还是算了,就这个年月,凡人能把凡事做好了还能撑住了不自杀就已经算是了不起了。照此看来,此地这样太平,简直就是传奇。
忽然一阵风吹过,一人骑着马从身边疾驰过去,喊着“捷报,捷报”,向着城门口的方向飞驰。朝廷用心良苦,凡事都报喜不报忧,搞得京城里传言都传不进去,人人以为太平盛世,谁信你城外千里饿殍,那是说书的吧。但城外人民对朝廷彻底失望,但没有人举起刀兵,主要是大家都还没想好谁当皇上比较合适,很多准备起义的都是越看自己越像皇上,结果天下没乱人心先乱,各路人马也都暗自盘点自己手下的人马够先把谁灭了,然后一个个的灭下去,最后把朝廷灭了。
而朝廷之所以比土匪的愚蠢程度轻一些的原因也在于此。朝廷面对这样的情形不知所措,却无意的做出了对好的举措,继续现状。让各路土匪杀个天昏地暗,等到多方势力都削弱的差不多的时候朝廷混水里插一脚,谁看见了都想往这边靠拢,而朝廷又这样轻易的收买了人心。不得不说,当官的那书读的还是有点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