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生于1928年,今年2018正好满满的90岁,可准确的生日却无人知晓 ,因为我的爷爷死时 ,奶奶早已去世。父亲当时10岁左右,也记不得自己的生日。爷爷临死前,躺在自己开的理发店的床上无力站起来。
我曾去过山东这个祖辈生活的美丽村庄,理发店靠近集市,门前有颗漂亮高大的槐树,爷爷当时躺在床上对着路过门口的村民们用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喊道:"拿口煎饼给俺的儿吧"。爷爷就这样死了,留下了放心不下的年幼儿子。
爷爷是死在当时无望的中国乡村社会,又加上吸食大烟。这里有个插曲,20年前由于当地经济发展,父亲去山东给爷爷奶奶迁坟时,为了方便点香,父亲点了支香烟,当然父亲是烟酒不沾的,更不劝别人抽,过去在远洋轮上当政委时,外烟和洋酒堆积如山,父亲也不会看上一眼,可此刻就是点不着烟。我不知道是爷爷奶奶生父亲上坟太少的气,还是从地底下不让自己的儿子学他抽烟。
父亲一来也是由于长时间在船上工作,也可能是对故乡的回忆太苦涩,很少去山东,父亲记得的就是他和自己死去的父亲、也是我爷爷在一张床上度过了几天,直到村民来把爷爷抬走并把他和奶奶掩埋在一起。总之爷爷走的很惨,想起年幼的孩子,眼睛也闭不上的,幼小的父亲从此失去了双亲,瞬间成了孤儿,不得不在小小年纪去日本人开的矿山挖煤,吃了上顿没下顿,去附近的村庄乞讨,无法想象他如何生存下来并解决自己的衣食住行。
柴家的叔叔们看不下去了 ,不要说中国文化 ,任何一种文化也是看不下去 ,不久父亲就住到了叔叔家里 。如果叔叔们不收留父亲,父亲肯定更凄惨,在叔叔家住了些年后父亲就加入了地方上的共产党部队,当时出于国民党中央政府和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限制,这些部队都叫武工队,在日本鬼子战领区打游击,我想这一定是叔叔帮父亲安排的,因为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肯定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共产党的部队,总之在叔叔的引导下父亲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当时又处于抗日战争时期 ,经过了西安事变国民党政府才根据民族大义结束内战共同抗日,并统一在蒋总统的名义下。
我有时想,如果父亲加入了国民党部队的话,命运会如何?后来我才了解到,共产党在国民党势力薄弱的穷苦乡村很有影响力,换句话,父亲在此时此地只能加入共产党的部队,这恰恰是父亲的个人命运和历史的必须选择,但是决定命运的不仅这点,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因素,教育和文化,爷爷是个有点文化的人,当时中国人的识字率很低很低,更不要说在山沟里的农民,可是我爷爷不仅自己识字,而且还送父亲去学校读了几年书,今天回头一看,爷爷什么也没给父亲留下,除了让父亲读的那几年书,这间接的又改变了我父亲的命运。由于共产党的部队几乎全是来自穷人的孩子,几乎没有识字的,想象一下除了有高度政治觉悟的才加入共产党闹革命,一般受过教育的富人家很少会送孩子去当兵,更不会去弱小的共产党部队,至少西安事变前共产党部队仍然被当时的中央政府视为非法武装。同样的逻辑是有钱人家女子也不会嫁给当兵的,所以中国革命真是穷人闹革命。
识字的或者有点文化的父亲一到部队,立即被安排学医,在当时这叫战地护理,因为战地护理要读几本生理和护理方面的书,并要看的懂各种药物名称,我小时候,尤其在青春期的时候时常把父亲这些个书拿出来看,欣赏人体,甚至还想长大成为医生呢。毛泽东讲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同样我父亲是在护理中学习护理,战争时期是不会让你坐在那纯粹读书的,当时的后方医院是直接接受抗日前线送来的伤员,父亲干的是给伤员进行清洗和包扎等工作,共产党一是不舍得把一个读过书的宝贝人才、我的父亲送到前线,二是父亲当时不仅年纪小,而且营养不良,人也比不上枪高,枪也举不起,假如和日本鬼子格斗也不是对手。
转眼抗日战争胜利了,国共和谈失败后就是国共内战,此时的武工队立马加入了陈毅元帅和粟欲将军统帅的第三野战军,这真应验了一句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精辟话"沉挖洞,广积粮,缓称霸"。似乎倾刻共产党才具有和强大的国民党军队抗衡的实力,但实力是早早的积累起来的,我父亲此刻上了枪淋弹雨的战场,是连队的战地救护员,整天背着一个红十字医药箱,体验了战争的惨烈。1945到1949的解放战争和美国内战之惨烈不相上下,内战是美国人都不愿碰触的敏感问题,毕竟是自己打自家人,可是话说回来,历史上几乎每一次农民战争也同样如此,群雄争霸是中国历史的必然,我们也不能太过天真地放下武器让自己随波逐流,男人应该有一种历史的担当和选择,即使面对生死,这才是男人的荣耀,人总有一死,不是战场上就是病床。
大部分是山东籍的第三野战军完整地参加了著名的淮海战役,包括功克孟良崮并全歼蒋介石嫡系部队、精锐74师,并解放了山东莱芜和济南等战斗、横扫国军,最终跨过长江,解放了国民党首府南京和大上海。后来既是元帅又是诗人的陈毅也是新中国的第一任上海市长,父亲曾常讲他和陈毅元帅在上海时打过羽毛球,当时父亲正是在陈毅的警卫连里。可以想象能进入这个连的一定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战士。
总之淮海战役和其他二大战役:辽沈和平津战役决定了国共最终的胜负并奠定了新中国的成立。在艰苦的山东孟良崮战斗中,文武双全的国军抗日名将,当时身体里仍留有日军弹片的国民党74师师长张灵甫统帅的全副美式装备的精锐74师,对阵毛泽东手下的名将陈毅和粟欲的部队,为了寻找无影无踪的共军主力,自信和轻敌的74师孤军深入山东的孟良崮,总算找到了共军,骁勇善战张灵甫兴高采烈,可是共军釆用一贯的战略战术:围点打援,就是用数倍于敌的优势兵力,层层包围74师,而我父亲的部队负责阻截国民党的增援部队,死死的不让国军增援部队接近74师,情景就如电影"南征北战"的场景,战斗异常激烈,眼看国军突破防线,一个曾经是国军俘虏兵的战士非常害怕,在阵地上对我父亲喊:"敌人上来了怎么办"?我父亲只回了一句话 :"敌军上来杀死你"!关键时刻的这句话稳定了战友们的军心 ,为此父亲获得了二等勋章。
当时双方的战斗处于焦灼状态,彼此近距离对峙,一天清晨父亲高兴地去一个排长和机枪手占据的碉堡送饭,他们二个已经狙击了整整一个晚上,排长对老爸喊道:"今天早上吃什么?"老爸回答:"包子"。话音刚落一发炮弹落在碉堡上,碉堡垮了,当三个人被从废墟里挖出来时,只有父亲活着,可是外生殖系统被压伤了,后来部队经过检查,确认并不影响生殖,但是留下后遗症。
后来国军74师被全歼,多年前我也曾读过那场战役,战斗异常残酷,74师官兵几乎没有投降,甚至有国军官兵假装投降而诱骗共军战士上去而射杀共军战士,最后师长张灵甫在山洞里自杀成仁,名将之花凋零在孟良固山上。
战役过去后毛泽东和栗欲对这场战役有过一场经典对话⋯粟欲的胆略和勇气让毛泽东也吃惊,而当时在延安的毛泽东也曾犹豫是否攻打敌74师,是第三野战军统帅陈毅和粟欲的坚持和战士们的勇气才决定啃这个硬骨头的,当时也按战地的最高礼仪给了国军张灵甫师长一口薄棺材作为将军待遇埋在了孟良崮,这是他最终的归宿,最后时刻蒋介石痛心的电告在山洞里指挥的张灵甫 :"来世见"。
蒋介石经常用这句话和自己喜欢的将军告别,无非是暗示将军们,要自杀成仁,不能被活捉和投降,记得在苏德战争决定性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在希特勒的保卢斯军团被苏军包围全歼时刻,电告保卢斯将军他已被提升为元帅,在德国历史上元帅是没有投降的,这个是所有德国军人心知肚明的历史,可保卢斯选择投降,徳军统帅保卢斯将军解释这是为了保存徳军官兵的生命,看来张灵甫比保卢斯更有气概,一个将军带着一帮人打仗,必须承担责任,尤其是当士兵都死了差不多时,首领应该战死或成仁,从这二个战役的对比中可以感受孟良固战役的残酷。
解放后我父亲在海运局工作时也曾对我提出的各种问题之一:"即如果船沉了你怎么办?"父亲回答我:"如果船沉了,必须和船长一起与船同归于尽"。这既是古老的海上传统,也是父亲对党和国家事业忠诚的体现,解放后周恩来总理曾在北京专门接待过张灵甫遗孀和他儿子,这才是战争历史上的最高境界,即敌友最后都成了朋友,一笑泯恩仇,双方各为其主争霸天下,一切都是不得已,毛泽东的诗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正是对战争诗意一面的描述。而我母亲记忆中也告诉过我一支国民党部队在前往孟良崮和共军决战时路过我母亲的村庄并在我外公外婆的家住了一晚,我聪明伶俐的有艺术天分的母亲唱了一首歌给这个师长,歌词非常怪异:"树上小鸟啼,江边⋯,这里是天上人间,⋯(母亲仅能记起的几句歌词)"。我无法肯定这个是74师其他国民党军官还是张灵甫师长,真是历史的巧合啊,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另外在山东攻克莱芜的战役中 ,老天连续下雨,战士的战壕里全是水,连续几个月里战士们生活和睡在战壕里,战壕既保护自己,又可以逐渐接近这座国军防守完备的城市。
一次父亲跟着战友对敌方进行了一次偷袭以检测对方的火力布置,被对方发现后他们连忙撤退,由于双方距离如此接近,几乎可以听到一个国军士兵讲:"一个背红十字的共军 ,打死他"。当他正端起了枪时,一个似乎是当官的讲:"不要打,抓活的"。因为当时国军也缺医少药的,就在此时 ,父亲跳进了水沟跑了,说实话这一次是红十字医药箱救了老爸。
老爸总是运气很好,他总是说老天在保护他,不是子弹穿过衣服,就是掉在他身边的是不爆炸的臭弹,听说大耳垂和狮子鼻是有神保佑的,而我父亲脸上正有这二大特征。一次父亲在公园里被一个陌生人拦住并被告知父亲的鼻子太好了,而父亲的一生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
在后来的建设新中国时期,父亲在当政委的船上工作时,船常经历暴风雨和巨浪而安然无事,甚至有次船遭遇台风,船长正准备发出弃船令,当所有惊恐万分的船员穿着救生衣在餐厅集合时,连救身衣也没穿的父亲突然镇定自如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船最后安全脱险。
父亲也对我的问题之一:"打仗时你不怕死吗?"他对这个问题回答是非常朴实的,即他天真地觉得人是不会死的或者是会死而复活的。父亲还经常回忆说,战斗间隙时他几乎为所有不识字的连队战友写家书,开头总是"孩子他妈⋯"或者战士老家妻子的小名"花、春、莲⋯"或者"父母大人⋯"我也沒问父亲你写信给谁,因为家乡已经没有父母亲了,这就是孤儿的命运。
在战斗中牺牲和受伤是经常的事,当战友冲锋时,老爸也冲,只要有战士倒下,老爸第一个冲上去,用大大的一把剪刀从伤口处剪开战士的衣服,完成止血,然后让无数随后而来的民工担架队抬下受伤或者牺牲的战友送入后方野战医院,战争史上共产党总是将战争的胜利归功于人民,同样是人民的小米养活了共产党部队。
父亲救助过无数牺牲的战友,也救助国民党兵,受伤的国军士兵也会对我老爸讲:"小共军,我上有老下有小,救救我吧","小共军,我也是穷人啊 ,救救我吧"……我爸对受伤的国军士兵也一视同仁,给他们医治。
尽管战士每天面对死亡,但是战友们非常乐观,充满大无畏的精神,总是在战斗打响前,指着山东的民工们抬着的棺材说,这个是我的,那个是你的,我爸对战友同样的充满了感情,尤其是对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一次我们去无锡灵山大佛 ,我们去拜神 ,他却不去,我们回来了却找不到他,原来他独自一人去了附近的烈士墓地了,磕个头,事先也不告诉我们,我不知道他在里面想什么,一定是在回忆过去的岁月和怀念牺牲的战友。父亲总是念叨说:他想念战友啊!尤其是牺牲了的战友,他看电视战斗场面时,总是触景生情,满脑子充满了过去的战争岁月,腰痛时总是觉得是由于在战争年代中由于长时间蹲在齐腰深水的战壕里造成的,自己小便困难时,觉得这个前列腺增生是由于被倒塌的碉堡砸的,这些就是战争综合症。尽管战争过去了多年,可留在心灵和身体上的创伤永远不会消失。
父亲战争年代不怕死,偶尔到了晚年,也和我妈讲人死了放在那个小盒子里怎能透气啊,偶尔身体疼痛时,也会讲生不如死的话,偶尔也会去庙里拜神,但是他从不想什么来世之类的,但是却希望我们在他过世后去他墓前看看。但是父亲肯定是个唯物主义者,真正的共产党人差不多都是这样,不信神不信鬼,可我们却希望世界是有神灵的世界,从此让父亲在神灵世界里,在没有痛苦、没有战争,没有乞讨的世界里生活,尤其是过去年的几年由疾病所带来的肉体痛苦。
父亲在准海战役胜利后,曾经随着部队路过家乡,他曾讲过当自己的部队行军路过家乡时全身充满了胜利的自豪感,因为毕竟从一个孤儿成了一个光荣的、立过功的解放军战士,也见到了乡亲们,我也没问他是否有时间回到叔叔的家,叔叔一家一直享受着侄儿当解放军的优待,属于拥军家属,政府也分了地和房子给叔叔一家,共产党许诺未来分田分地也是鼓舞农民加入自己的部队和英勇战斗的物质激励。法国拿破仑革命时期也同样如此,因为当时共产党是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拿出来的,这就叫共产党的部队。按照今天经济学上的讲法这是许诺未来的期权,即未来的利益,共产党是践行了承诺的。
随后父亲就离开了山东的家乡一路往南,跨过了长江,和战友用双脚走到了上海,战士们解放了上海后,就睡在了我们常见的革命历史照片中见到的情景:解放军战士睡在了大上海的大街上,一批农民战士进入了大上海,党中央担心战士被糖衣炮弹侵袭,強调了在部队进城后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又加了重要一条,即在上海的大街上行军时如果见到美女,看是可以的,回头是不行的,这是也父亲亲口说的,可见共产党当时既纪律严明又非常人性化。1949年全国解放不久,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父亲写了血书要求去参战,部队没有同意,因为部队要防守上海。后来整体退役,军事接管当时的招商轮船公司,后来改为上海海运局,而父亲这批共产党军人住进了曾经是虹口区日租界的日本宪兵司令部,后来又是国民党的军事机构,后来才是我们的家。
过了些年,我父亲才考虑了自己个人的终生大事,回山东自己的村子探忘了叔叔一家,娶回了同一个村活泼聪明,又是村里青年骨干的母亲,我外公外婆死活不同意自己女儿嫁给一个远在他乡穷当兵的父亲,即使父亲已经是一个胜利者和军官,可我母亲芳心已定,就是看上了军人父亲,并跟着父亲来到大上海,母亲出嫁时,由于违背父母的心意,外公外婆也没有给母亲任何陪嫁,但是村政府总是站在军人父亲一边。
多年后,外公外婆才给了我母亲陪嫁,其中一个陪嫁的箱子又陪着我去了上山下乡,来到了江苏大丰,前几年我父亲的干女儿问起我父亲为什么不在上海娶妻的问题时,父亲回答说上海的女人没山东的女人实在,山东姑娘的大辫子多好啊。
父亲从小对我们性格温和,也不发什么脾气,也许是因为海员长年漂在海上,聚少离多,而母亲操持家事,父亲回家时又总是带很多好吃的。父亲回来就是我们欢乐的时光,我们兄弟姐妹们第一件事就是翻父亲的旅行包,几乎没有一次是空的,这正是父亲无声的爱,一次我把硬糖果拿出来狼吞虎咽地用牙齿咬着吃发出声响而被母亲训斥,而一边的父亲却温和的说:"让他这么吃吧"。
小时候一次我生病,父亲摸着我的头就让我暗自流泪,那个年代的人似乎不会表达情感,尽管我们内心是渴望这种肌肤之爱的,我们最开心的时光当然是去父亲的船上,当我们上了船后到了当船政委的父亲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武器箱子拿出里面父亲保管的真实的AK47冲锋枪和轻机枪玩玩,背在身上当一回解放军战士,开心地洗个用不完热水的热水澡甚至还泡个热水澡,这在当时穷困的年代是稀罕的,去船上餐厅狼吞虎咽地吃点总是觉得美味的食物。而父亲总是喜欢家里母亲烧的山东家乡饭菜,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海员叔叔们陪着我们玩,最后去驾驶台拿着望远镜,发号施令地对空喊着"前进一、前进二、前进三"!当个梦想中的小船长,离开船上的时刻总是依依不舍,下了船还远远的遥望着停泊在黄浦江上的灯火通明的万吨巨轮,心里已经在想着下次呢。
我们家住在离黄浦江不远的外白渡桥,夜晚当在家里听着汽笛声时我们总是争论说这个汽笛声是来自父亲的船上。人生有时候很复杂,被命运之力所捉弄。人生有时候又是简单的,跟着时代的洪流走,无问东西,去展示自己内心的情怀和能力,有命运女神的眷顾更好。
父亲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更没想过升官发财,这点抗日离休的待遇和他为革命的付出是无法相比的,但是父亲总是讲和牺牲的战友相比已经很幸运了。当他是一个孤儿和走头无路时,找到了自己的革命大家,加入了中国历史上一次几乎最伟大的共产主义农民革命,和历史上无数次农民运动相比,这次运动显然是有文化和纪律的,目标是清晰的,并且熔入了整个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潮流并延续至今,父亲没有错,除非时代错了,父亲选择了他骄傲事业,他一定是为自己的一生骄傲的,在苏联作家奥依斯特洛夫的书《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中,借主人公保尔柯察金,作者写下了一句高大上的名言"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鄙、生活庸俗而愧疚,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我父亲也同样是一个怀着朴素情感的农民后代和军人,用凯撒大帝向罗马元老院汇报他带着军队去异国征服时的一句话"我来了、战了、胜了"改写一下成:"我来了、救人了、救完了、我仍然活着"来形容父亲参加的载入中国和世界历史史册的革命和救死扶伤的一生更恰当。
过去的几年父亲一直在和战争的后遗症和疾病战斗,备受痛苦和煎熬,医生们也告诉我们父亲和疾病搏斗的顽强生命意志。
11月8日上午7点44分,中国阴历里既是立冬又是初一的一天,我们在父亲边上陪伴父亲走完他的人生旅程。这天狂风夹杂着暴雨,天也恸哭,地也哀嚎,我们兄弟姐妹最后依次拥抱了自己的父亲。
历史和现实已经给父亲盖棺定论了,我幻想着我用钢琴诗人肖邦的永恒的名曲"英雄"和"葬礼进行曲"献给我既平凡又不平凡的父亲,我内心觉得父亲属于它们,而这二首曲子对我却具有了独别的意义。
父亲经历了人生最坏的开局,要什么没什么,父母早逝,孤儿,乞讨,寄人篱下,矿山挖煤,饥寒交迫,然后加入小解放军,抗日,国共内战,无数次枪淋弹雨,出身入死,救死扶伤⋯一生伴随着死亡的阴影,我不是写红色故事,父亲的命运起伏恰巧处于那段惊心动魄的民族和国家的历史进程里,我们不应也不能回避,我甚至也没想过写。
这些个事也是父亲在几十年中陆续告诉我的,最后在父亲病重期间和为了纪念父亲我才决定写点什么来告慰我们的父亲,遵循真实点,再真实点原则,我发现我是既满怀深情又充满自豪来写父亲的。对我们而言,以父亲为代表的这代军人和革命者终将离去,可父亲和他们这代人所代表的大无畏和理想主义献身精神是我们,也是民族的宝贵财富,永垂不朽的。
我们会永远怀念你,你和你所代表的这代人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今天我们来到此处,还有许多来自山东的乡亲们,参加你的葬礼,回顾你的一生,无论我们年龄、职业和岗位,我们应当用父亲的这种精神,来照亮我们各自的人生道路,把这些个火种代代传承,在各自的工作和学习岗位上立功,为国为民为家为自己争光。
最后谢谢所有的你们,包括父亲生前的企业代表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大家保重,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