泞为佞
春寒料峭,扶州城地形较高,春夜分外寒了些。
这个夜晚注定不能平静的人,朱大人,白天老胳膊老腿的挨了打,夜里受了凉,更是疼痛万分。翻来覆去,呻吟夜半,却入不了眠,于是干脆起来披衣出了营帐,一边紧了紧衣襟,一边又扶上自己受伤的老腰。月色沉沉,朱泞一想到自己白天被一个女子打了,一张老脸就红到了耳根,越想越觉得是奇耻大辱。
然而今夜的不眠之人,可不止朱大人一人。后山的山洞本就阴暗,入夜后更是湿潮,姝杳白天闯了祸,晚上也就睡不着,独自站在洞口出神,念儿拿了夹袄给她披上。姝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漂泊了这么久,阅尽了人间险恶,皇兄没了,父皇生死不明,如今能陪在身边的,也只有念儿了。
念儿正要劝她回去,姝杳忽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两个人高度默契,当下就不出声,猫着腰小心地退回到洞中去了。姝杳侧耳细听,只听得那声音愈发近了,窸窸窣窣,听不真切,像是有人踩着枝桠。不用想也知道是铁帅的人,愈来愈近,姝杳的手心开始出汗,洞口实在太显眼了,不多一会,脚步声已经接近了洞口,半天徘徊不去,像是在试探。姝杳耐不住了,如果对方进了洞里,自己自保是不成问题,但是黑灯瞎火的,念儿又不会武功。念及此,姝杳不再顾念儿的阻拦,猛的站起来跑了出去。
果然,来人一听到动静,立马就紧追上来。姝杳一路紧跑,不时足尖轻点,跃上枝桠树尖,茫茫夜色,只看见一袭娇俏的身影左躲右闪,灵活非凡。而后面的追兵显然轻功欠佳,追了一段,就显得力不从心。至齐安军营外,竟然被姝杳给甩了。
逃脱的姝杳还是不敢放松,只怕后面的黑衣人追上来,一路埋头跑的晕头转向,姝杳停下来抬头看时,竟然已经到了城门口。再看身后,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这下才松了口气,慢慢地上得城楼来,刚上到城墙上,就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黑衣华发,在夜风里张扬着飞舞,雄厚气势让人难以忽略。夜色俞重,看不真切,男子手中的钢剑迎着月辉映出他侧脸的轮廓。
“皇兄……”姝杳看的痴了,喃喃出了声。
听到声音的子秫走了过来,今天的车轮战消耗了将士们太多体力,眼下虽然铁烶暂时息鼓,可是难免他不会趁夜偷袭,杨子秫放不下心,一个人走到这城楼上来查看防守情况,却看见了那闯祸的女子,就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在这?”
姝杳莫名的有些心虚:“我,我,来给公子赔罪”
子秫冷笑道:“不敢当,姑娘何罪之有”
“额……”一言既出,姝杳还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张了张嘴,一张俏脸憋的通红。
自古英雄怜美人,子秫也不例外,何况自己虎背熊腰,怎么看都像是在欺压面前娇小柔弱的女子。竟然有些心虚,憋了半天,空气都尴尬起来。子秫只好支支吾吾说道:“夜深露重,你一个女孩家,我送你回去吧。”说完又觉不妥,躲躲闪闪,不敢看姝杳的眼睛。
听到如是说,姝杳倒很意外,低下通红的小脸,底底应了声是。
夜色沉沉,如水的月光倾在他刚毅的侧脸,映出来一层融融的寒意。太像了,太像了。不说话不打架的他,简直就是皇兄再世。姝杳低下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夜已深了,鸦静蛙宁,二人相伴的影子在身后拉成很长很长,像是要通向天边的模样。
姝杳正想着入神,忽然见迎面来了两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及至走到近处,姝杳终于看清来人,原来是公主走后,念儿不知所措,慌乱之中只好到齐营中求了陶渰一同来寻姝杳。
陶渰本来还挺担心,但在看到子秫和姝杳在一起时,整个人就变了个样,两手一盘,绕着二人碎碎念起来,对着杨子秫挑眉道:“我就说嘛,大半夜的能去哪,原来是佳人有约呀。”
子秫微微有些尴尬,念儿在一旁急着说:“你才佳人有约呢,我们小姐是被贼人追杀至此的,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陶渰笑的很邪魅:“小姑娘,我也想要佳人呀,要不,你约我?”
陶渰的调戏成功让单纯的念儿憋红了脸,一时语塞,嘴张的能塞进一颗鸡蛋,却只能气呼呼地干瞪眼。姝杳听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噗呲笑出了声。子秫白了陶渰一眼,向姝杳赔礼道:“粗俗之人,污了姑娘清听,还望见谅。”
姝杳莞尔一笑,并不在意。
念儿气呼呼的一跺脚,转过身去。陶渰还不放过她,围着她一个劲佳人,佳人的叫。
子秫和姝杳只能无奈地看看彼此,相视而笑,之前的尴尬也都一笑泯之了。
“对了,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姑娘为何……”子秫想问,却又不好直说。
“家里逼婚,我,逃至此地。”姝杳知道他要问什么,心里一慌,就抢先答道。
“哦,难怪难怪。”
入夜的扶州城寒凉十分,子秫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著名泼皮陶渰,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而此时,城外的大帐却灯火通明,生出十分暖意。将军大帐中,正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求救声。
衣服被剥了去,里衣也已经被打成了布条,一身褴褛的朱泞被绑在一个简陋的十字架上,伤口不多,倒是反应极大,不住地嗷嗷鬼叫。端坐高堂的铁烶被吼的心烦意乱,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赶紧拖出去砍了。
原来是追着姝杳的黑衣人,追至齐营外发现自己跟丢了目标,慌乱之下发现了营外独自一人的先锋大人,为求自保,于是二话不说就把这个冤大头打包来了铁帅营中。
其实铁烶还真是冤枉朱泞了,朱泞这先锋的位子,本就是买来的,腹中无才就不说了,上司潘宓也不见得对他有多少信任,军中机密他是真的一概不知,只知道领兵打头阵,说白了,就是潘宓把他当枪使。如今这杆枪吃了钉子,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冤大头。当然,此时明白尚且为时不晚。
于是,朱泞聪明伶俐的小脑瓜飞快地运转起来,做出了一个英明神武的临时决定,倒戈!于是抓住最后一丝机会拼命喊道:“将军饶命,小将愿献出扶州。”
“哦?”
朱泞一看有门,哪里还顾得上忠义廉耻,忙跪着向前小跑了几步:“小将不才,愿献出扶州,只是有一请,还望将军答应。”
铁挺冷笑一声,道:“放心,保你荣华富贵。”这种人,铁烶最看不起。
朱泞笑的更欢了,嘴角都快扯到耳根子了,连连点头,谄媚之色,毕现无疑。
次日天气大好,子秫愁得一夜没睡踏实,此时正准备到先锋营中询问大部队的行程,却迎面碰到朱泞的贴身小斯,小斯慌里慌张跑来,呈上一把佩剑,急得都要冒汗了:“将军,朱大人不见了,小的在军营外捡到他的佩剑。”
“什么!”
子秫还没缓过神来,又有一小将来报:“将军,不好了,城门顶不住了。”
“什么时候攻城的!”子秫闻言,几乎要怀疑自己一宿没睡好精神恍惚了,手上青筋暴起,一把抓起报信的小卒,“为何不早点通报。”
“将军,朱大人说您过多劳累,不让叫醒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