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水般淌在竹林间,连竹叶上斑斑红痕都闪烁着莹润的光泽。风动竹海,沙沙的竹叶就响成了深夜冰凉的波浪。
一浪,又一浪,一点一点就冷透了整个海岸。
什么时候开始恋上夜间的望月台的?不记得了罢,这么些年了,就连最初的那份喜欢也慢慢消磨殆尽了,只剩下多年来累积下的那份习惯,像一块戴久了的玉佩,遇到再好的,也舍不得换下来,仿佛只要握在手里便感到安心的放不开。
这块台子站的惯了,连月光的投影都定下了方向,一笔一划的刻出她不动声色的外表下每一丝藏不住的情绪。于是那投影下的青苔就拥有了表情,平静而自然,仿佛开天辟地以来就有一种枷锁把她们联系起来,仿佛一千年前一万年前她们就已经在那里。
你见,或者不见,她就在那里。
其实最初喜欢的是黄昏。她总是怕冷,不惮杀人,却很怕那些慢慢变冷的体温。血溅上身,由温热一点点冷掉,一同冷掉的还有那握剑的苍白的手,再热的火都暖不回来。
可是她还有望月台。那时她总觉得望月台的夕阳最美,那样鲜红的热度,连竹叶都被暖成褐金色。就好像全世界都被抛进了老君的炼丹炉里,那么暖,只有这暖才化的开从心底一点一点冻结的冰
还有金红的夕阳中走来的那袭白衣。记得那天他向她走来,白衣都被漫天红霞映成红色,看着那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眉眼,和眼中柔和的温度,却听他唤:“师妹”
师妹总笑她不懂望月台的美,她却从不开口,有些事,是连从小一同长大的至亲姐妹也不会懂得的,心底的秘密。
其他事她不记得太多了,也许是不愿记得。完美总停留在完美前的那一刻。至少现在她懂得了,能记得那些时刻也是好的,起码她人生中最温暖的记忆都尽数烙进记忆里。如同师握住她时父温热的手掌,如同与师妹联床夜话时兴奋的面颊,还有那袭白衣走来时身后,漫天遍地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红云。
可是后来还是放弃了。原因不记得了,也许只是朦胧的觉得温暖只氤氲出温热的幻觉,冰冷刺人,却没有任何掩饰的清醒。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了,是师父的离去?还是不经意看到师妹手中的那把墨雪?抑或他走了之后那无数个不眠的夜?如今师妹也嫁人很久很久了,这世间能给她温暖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也许是这样的吧?也许只能是这样。她真的不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
太久太久了,那些曾经烙印在灵魂深处刻进骨髓中的爱恨,就好像远古的石刻,在漫漫时光面前,化成沙,化成灰,然后被风一吹,连痕迹,都找不到了。
今夜风很凉,她忽然发现月色真美。月光那么美,那么冷,把那些纷纷杂杂的事情全部冻成冰。
竹浪依旧一波一波的涌上来,仿佛要把那个白衣女子淹没在这无声的暗潮里。
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痴了千年。
很久没有想起他了,却在今夜无端的想起。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