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鸟毕竟是关不住的,他们的羽翼太光辉了。当它们飞走时,你会由衷庆贺他获得自由。不过,它们一走,你住的地方也就更加灰暗空虚。
我在送苏捷离开北城后,脑海里莫名就想起了这句台词。
他考上了研究生,去追寻更美好的未来。而我,还得继续窝在这座小城中的一座双非院校中。
火车渐行渐远,瞬间就消失在视线中。我的眼泪便夺眶而出,那时的我,就觉得仿佛生命中最亮的一处焦点熄灭了。
因为火车里载着的少年,承载我整个青春的美好啊。
梁实秋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
后来才意识到,当你知道要走的那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时,就算天上下刀子,你都会去送他。
可惜,那天没下刀子。
我一个人坐在喧闹的候车厅,想起我和苏捷的第一次见面,平淡的就像一杯白来水,索然无味。但我每每想起却都兴致盎然。
大一开学后,学校组织新生跟随班主任去参观实验室,刚走进实验室我就看见一张俊美的颜,专心致志做实验的神情像极了何以琛,都说专注的男生最帅,果然如此。
班主任叫他过来,说,“这是苏捷,是你们的师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他。”
两个人的遇见究竟可以多偶然,我不知道。但我看见苏捷的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少年,许是因为皮相,抑或是因为才气,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时,他大三,我大一。
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小的喜欢都会像向日葵般灿烂明媚。
我是向日葵,苏捷就是那轮太阳。
后来的我有事没事就往化学楼跑,洗仪器,配溶液,旁人看我真是一个上进的小孩,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怕极了浓硫酸洒在手上的灼痛感。
但无论如何,我走进了苏捷的世界,那些丢掉的蛋白质也值了。日子就这样慢慢融化在谈笑声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年。
大三下学期,苏捷说要考研,不能经常过来实验室了。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跟老师做实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答着,心里却觉如鲠在喉。
年轻人的关系里掺杂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下一个路口遇见的注定是谁,无人知晓。我们都是被时间裹挟着前进的孩子。
九个月的时间,他为了自己的梦想从未停止前进。小小的考研教室见证了多少人的韶华,融进了多少人的期待。
而我,只能偶尔停在那个教室门前,踮起脚尖看着他奋笔疾书,心里开满鲜花。
那时,他大四,我大二。
后来,他如愿考上心仪学校的研究生。复试结果出来后便跟着导师在做毕业设计,整日泡在实验室做合成。
药理合成研发室是整栋化学楼最危险的地方,因为谁都不知道在实验的哪一步就会出现意外。
我害怕苏捷出现意外,每天都会借着各种名义去实验室逛一逛。他开玩笑说,小心出现意外,香消玉殒。这样的玩笑,要是别人说,估计我早就恼了。但我却可以笑着接下去:
没关系呀,就当为科研做贡献了。
其实当时我的心里想的是,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要抱着你离开。
他说,不要每天都来这里,太危险。我抬起头看他,因为你太优秀呀,我要来这里向优秀的人学习。
多少人因着朋友的名义爱着一个人,多少人付出了十分的努力去爱一个人,他却只能看见那小小的一部分。
就像苏捷,他同所有人一样,以为我进实验室只是因为好学。但真正的理由,只有我一人知晓。
在复试成绩出来的那个夜晚,我们坐在学校旁的小吃摊撸串。吃到尽兴时,我问他为什么不谈个女朋友,那时我才知道,他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但后来她出国,不多久就提出分手。
曾经说好的海誓山盟就这样被时间淹没,消失在岁月深处,再无迹可寻。
我记下了这个理由,原来他也曾那么炽烈的爱过一个人。
茨威格写过一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那个夜晚,我终究没有表明心迹,我怕这个礼物太昂贵,我无福消受。
有句话说,伸手怕犯错,缩手怕错过。说的大概就是我这种人吧。
从农村的平凡家庭里走出来,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自卑。尤其是当我跟苏捷站在一起,他身上散发出的男主气息更是让我觉得自己是只丑小鸭。
所以只能默默在他的身后站着,期待着将来的某一天他回头,会看见一直等在原地的我。
苏捷走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但少了一处生命中的焦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别扭的很。
记不清哪一天,我在书中读到这样一句话:“不能好好的告别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啊。事物应该恰当的结束,这在生活中很重要。只有在这时你才能放手。否则你的心里就会装满应该说却不曾说的话,你的心就会因悔恨而沉重。那个没有说出的再见直到今天仍让我伤心。”
在那一刻我突然明了,我不能留在原地,我要追上去。作出决定时再也没有了如鲠在喉的感觉,心情特别明快。
既然有机会,又为何要抱憾终身呢?
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
就像此刻的我,坐在这个小小的考研教室中,逼仄的空间却衬得梦想愈发的明亮。我将要用我最大的努力,去追寻我年少时的欢喜。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你说,钟意一枝花不必把它摘下来。
我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