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在旧金山市中心的一座商业大楼的20层的集团办公室里， 蒋伟国正拿着那个只为一个人用的黑莓小砖头手机，温柔得发送语音短信： 

“你别激动，最近总是容易有情绪。是不是太累了，需要休假了。”

“他们最近有没有觉察到什么？包括继伟。”对方说。 

“没有，你别担心了，我很谨慎的。我们不是在一步步按计划走吗？ 你还是太心急。 找时间带你去海边转转.”

“就你疼我。”

“那还用说。我先忙了，回头找你。”

蒋伟国收起来手机，拿起座机把秘书叫了进来，过了一遍今天的日程安排。公司的事儿说完后， 他问：

“我太太的那个生日邀请的人都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

“都确认了？”

“还有没回复的。”

“没回复再联系。一定要确认我打勾的人都到场。”

“是。”

蒋伟国拨通了市长的电话：“生日聚会得来呀。 ”

“我有得选择吗？”

“你总得和我打个岔，就从来不能给我个痛快话。”

“我还能怎样，听从你指挥喽。”

蒋伟国刚要继续说什么，秘书打内线找他。

“什么事儿？”蒋伟国没放下电话，直接按了内线的对讲机， 

“您太太来了。”

“她来干什么？有急事儿吗？”

“是给您送午饭。”

“你让她留下吧。”

“您太太要亲自送进去，她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秘书的口气带了点儿恳求。

蒋伟国重新拿起电话要和市长解释一下，可是对方已经有事儿先挂了。蒋伟国叹了口气，让秘书把太太叫进来。陈丽珍一脸笑容得走进来，伟国还没来得及张嘴抱怨，太太就抢着说：

“你放心，我就一分钟就走。今天我刚学了个新的鸡汤，特别补的。你一定要喝一点。你最近指标总有问题。一定要平衡蛋白质和炭合化物，还有就是糖分和咖啡因也得控制。”说着检查了一下他的桌面，没有看到咖啡，还比较满意。

“好，谢谢。”伟国再怎么不情愿，也尽量不在脸上表露出来。

陈丽珍已经盛出了一碗要给他放在桌子上，蒋伟国挥手让她放在茶几上，桌上太多文件，他不想留下什么油印。 

“你最近每个星期都来，我要是在开会根本不方便走开的。”

“没事儿！我又不赶时间，我等你不就完了吗？我给你弄出来，你吃几口，我马上就走。”

“你先走吧，我还等人来呢，我一会就吃。”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你最容易忘了，然后凉了，就不吃了。你必须吃两口。快点儿嘛？“陈丽珍虽然年过半百，耍嗲还是掌握得很到位。

蒋伟国知道和她周旋的最快方法就是赶快执行要求，比与她辩论要省事儿。她又从不声高，急躁，让他也没有理由对她不耐烦。 这种软磨硬泡真的很管用。他压住了一肚子的不快， 快速得吃了几口这个略微带了点儿辣味的鸡汤，温度不冷不热，正好。

蒋伟国快速吃完了，陈丽珍果然乖乖得退了出去，让老公安静工作。她虽然侵犯老公的办公地盘，却做得那么温柔，让蒋伟国像坐在温水里的青蛙一样，越来越适应本不适合自己的温度。 陈丽珍离开办公室，又和他多年的秘书笑了笑。每次她也不忘给秘书带个小甜点或者蛋糕之类的，也算是收买这个负责通风报信的守门员。 保安，前台还有其他员工都感觉到了她的和蔼可亲。 

陈丽珍看到秘书已经把今天的栗子糕吃完了，高兴得问：“怎样，不会太甜吧？”

“好吃，您怎么一次比一次厉害。我都以为您不可能再有新花样了，上次无面粉巧克力蛋糕了太好吃了。 结果您又来一个新创意的。味道很好。是午饭的圆满收尾。”

“你喜欢就好，我是尽量做得健康又美味。否则即使是好东西，要是提高血糖，对他血压不好。”

“是呀，有您在，蒋总一定能长寿。”

“借你吉言。我以前是做护士的，但现在转型做营养专家，也许以后不用给他做护士，我还得走在他前面。”

“瞧您说的，一看您明明就是饮食运动都很注意的，您看起来都不到50。”

秘书的马屁拍得很到位， 陈丽珍笑着离开了丈夫的办公大楼。 

她自己的午饭与Fiona，她儿子的干嘛，在法院约了一起解决。  她层发短信找Fiona, 可因为有些晚了，Fiona没说太多。她就主动约Fiona出来面谈。  如果不是正事儿， 陈丽珍也不会来打扰Fiona，要是纯聊天或逛街她有一堆家庭妇女和阔太太的人选。  一进Fiona的法官室，还没坐下，第一句话就是：

”Fiona，我如果不在了， 我先生的财产是给女儿和儿子平分吗？“

Fiona仿佛并不吃惊， 她不紧不慢得把法官长袍脱下来挂好，露出今天穿的一套淡紫色的西服。“前天晚上不是和你说别担心了， 伟国为子女都有安排，我还能骗你吗？ ”

“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本来是想等你来家里下周的聚会再说。可我一想不行，这事儿得当面了解清楚，否则别人在场根本没机会咱两好好聊。”陈丽珍的声音依然慢条斯理，没有透露出她话语中的急躁。Fiona一边听着一边把她往楼下快餐区带。

“走吧，到我们楼下餐厅去随便吃两口，你慢慢说。 

”司机在门口等着呢， 我请你去吃最近新开的一家台湾的茶餐厅，你一定喜欢。

“我时间有限。”

“我知道，咱们快去快回。走吧。你别老吃快餐”。

Fiona上了车后才继续陈丽珍刚才的话题。”你有什么具体顾虑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作为蒋纬国的委托私人法律顾问，我有义务替他保密他的委托。 这你知道。

“你不用告诉我什么细节。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不在了，Lisa她会有保障吗？”

“你呀，真是太操心了。Lisa她过得好好的。小店开着，小日子过着。 你就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的两个孩子都很不错。 伟国肯定对他们有安排，但即使没有伟国那份，他们一样会活得好好地。”

“我有什么好照顾的，反正伟国身体好，孩子们好就行了。我有空跟朋友吃个饭，逛个街也就满足了。 我可不比你们这些女强人，个个都走南闯北的。 以后继伟不知道找什么样老婆，要是像现在年轻人那样，都不顾家，根本就没时间要孩子，吃饭两人都天天在外面吃，太不养生。。。“

这两位女人说起话来显得很亲近，却各自也明白他们之间有一层纸不能随意戳破。Fiona总是有些怵头与陈丽珍见面， 但又处于对蒋伟国的责任感，不得不定期约她。所以即使陈丽珍不找她，她也时常硬着头皮叫她出来聊聊。  陈丽珍也明白Fiona和她不是一路人， 可她知道伟国有很多事儿都不与她讲，所以她总想从Fiona那觉察到老公的某些蛛丝马迹。 她明白律师和客户的保密协议，但她知道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一样能透露一些信息。 她希望有所收获。 没几分钟司机就开到了目的地的饭店。  她们到了提前订好的靠窗绝佳位置，拿起菜单看了好几分钟， 仿佛都在故意耽误点儿时间。  但她们总要找些话题填补谈话的空白。 他们能聊的话题除了蒋伟国也就是继伟。  陈丽珍也知道继伟和干妈关系好。

”继伟那天晚上好不容易回一次回家，匆匆忙忙又走了，我难得见他。 你们最近呢？你有机会就多帮我督促他，让他也快点儿交个女朋友。“

“你又不是不知道， 年轻人, 上一代的人的话她们都不听的，”Fiona口是心非的说，她知道继伟和她更像朋友。”上次我还想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他都不买我的账。“

“什么女朋友？你怎么没给我说呀。”

“没成，人家可能还看不上你儿子呢， 哈哈。”

“不会吧，谁还敢看不上我们继伟，要才有才，要钱有钱。”

“你是不知道，现在年轻人都有个性， 尤其我们法院的，很多都是理想主义，人家可不会奔着你家势力去。”

“那更好呀，还是你们法院的，以后可以在事业上帮着继伟。”

“行了，你又开始替孩子们安排了。他们都多大了，你也管不了了。”

  “正因为管不了了，我这不就和你唠叨唠叨，我还能怎么办。”

“大姐，不说这些了。你最近心情怎样？听继伟说你最近太极拳练得越来越好？”

“ 你别打岔，快告诉我这女孩是谁呀？”

 陈丽珍对这个雅君很好奇， Fiona也庆幸有个话题可以填补两个的缺乏共同语言的空白。 两个人用继伟最近恋爱状况作为主题，撑到了午饭结束。Fiona回到办公室， 重新补充了点儿脸上的淡妆， 穿上了法官袍子。  一点半她要开庭审判一个抢劫案。 在陈丽珍面前做完戏，她又要在自己的法庭上表演了。 每当她的法庭助手在她入厅之前大声的为她“升堂”的时候说： “The Honorable Judge Chen”，  每个人在法庭内都会站起来， 等她入内， 坐下了，大家才坐下。  她看着满屋子期待她给出正义的面孔， 她总有一种自己在装腔作势感觉。 她知道有很多法官很享受这种权利，拿着自己手中的铁敲摇摆着别人的命运。 虽然她对法律各个条款都非常熟悉，不管对检察官还是辩护律师做出的任何评判，她都可以站稳脚。 可在她心里，她知道，正义只有主观的的，没有绝对的。  今天坐在被审判席上的是一个16岁的黑人小伙子。  他一出生就被妈妈抛弃，与奶奶生活在一起。10岁就和街头的一些犯罪团伙混在一起。开始只是偷东西。现在逐渐成为一个抢劫犯。 可他有过选择吗？他需要一个让自己有安全感的团体，年老体弱的奶奶无法给他引导，他除了加入这些街头的混混，还能做什么呢？ 可因为他抢劫是用刀子杀害了一位不肯给他钱包的老人， 再加上他的犯罪历史非常长， 检察官要求把他当大人审判，而不是送去以调教中心为主的青少年审判庭。 这意味着如果罪名成立，他会面临15-25年的监狱生活。 这是正义吗？ 而今早在她法庭上的那个一表人才的辩护律师，利用法律的漏洞，帮助很多他明知有罪的人逃脱制裁， 他就”无罪“吗？但这一切都不是她评判的范围。  她只能用有关的法律条款， 针对案情的事实和当事人的具体行为做出裁判。 她能给的只是短期的正义，而生命里有太多不公平不归法律管，更不在法官审判台前出现，谁又能去裁判那些呢？ 这个案子今天没有结束。辩护律师申请延期准备下一个证人。 为这个16岁的罪犯辩护来自一个很有名的律师所，但太年轻了，没有经验。 很多大的法律事务所都做一些义务的案件，一方面与法院搞好关系，显示出他们的公益心，一方面律师在公共的形象本来就不好，也算是改善他们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鲨鱼“的名声。 但一般这种”免费“的活儿都是刚到公司的律师做的， 所以他们即使有激情也没有经验。 这位一直是社会边缘的年轻罪犯，再一次被法律系统欺负了。 

Fiona准许了延期，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她怀疑对这个16岁的孩子来说也许并不意味着就能改变什么。 不过Fiona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接下来的案子占据了。 挟持市长的David Shen被指派到她的法庭了。 原本她想申请退出这个案子，毕竟她与蒋伟国的关系意味着这里面与市长有一些连带关系。 但后来她决定接下来。 表面上也许别人会说闲话，但她与市长没有任何政治上的来往，更不是朋友。 她人正不怕影子歪。 让别人说去吧。正式开庭前，她有15-20分钟的休息时间。  她利用这个时间又审阅了一边检察官提供上来的所有罪证和辩方律师的材料。 David很幸运，是唐人街的一名很受人尊重的辩护律师接下了他的案子，免费做法律援助。 Fiona知道David的保释金和这个辩护律师都是雅君的努力得来的。她也知道雅君正在全速进行着市长的案子。 她本来觉得她正在捕风捉影， 但她看了已经提交上来的材料后， 她开始怀疑雅君的行动不是没有理由的。 市长以前有过种种的流言，但很多商界和政治之间的互帮互助都是打法律的擦边球，很难说是真的犯了法，还是只是道德问题。 但这次拆迁的事儿，也许市长他们的一伙人真的越了界。 Fiona一边琢磨着一边想着要提醒伟国别惹火上身。 如果市长倒了，说不定市长的对立团伙要找出什么理由整他的同盟呢，也包括蒋继伟的父亲。 

想到伟国，她不禁又想起了今天与陈丽珍的午饭。 当时两个人在法院大门口分手后， Fiona松了一口气。与陈丽珍在一起她总是感觉自己像个贼，或是骗子，偷偷地通过她的各种问题，神情和状态揣测她的心理。更奇怪的是，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陈丽珍比她更加油滑，仿佛在故意演戏给她看，说的话里全部有潜台词，有些还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她早已分不清楚了，只是尽量每两三个月承受一次这种近距离的舞台戏。 每次回来都觉得多了至少一根白头发。

“伟国，你这笔债我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呢?”她默默思考者。

这时她的助理已经打开了通往法庭的门， ”The Honorable Judge Chen…” 

—————

此时，继伟在他Mission的办公室里正在忙的不亦乐乎。 洪山投资已经口头表示愿意在他们下一轮融资注入100万美金，这对蒋继伟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里程碑。 他一直渴望自己闯荡出来点儿什么，他绝不想只是简简单单的因为血缘关系指定自己的生活轨道。即使以后他要进入父亲公司，他要让股东会的成员都因为他的能力对他刮目相看。 卢峰曾经说他死心眼儿，国内一堆他这种富二代， 啥都不用干， 父母就是供养他们， 活得很潇洒。继伟不可想象自己过那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更不屑于寄生虫式的啃老。他在国内上学那几年也曾经认识过几个这样富二代， 他们喜欢炫耀各式各样的最新高科技，跑车，新女友等等。 他与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们倒是很想拽着他一起出去玩，有时候他就装着中文不好不去。 他从小就很佩服爸爸的工作态度和教育理念。父亲虽然给了他和姐姐很多优厚的物质条件， 但他们只有很有限的零花钱，除了生活的吃住，节假日旅行和生日和圣诞节的礼物父母负责购买，其余自己想出去与朋友看电影，吃饭， 或其他什么娱乐活动， 他们要自己合理安排。 如果不够，14岁以后就自己去打工。继伟和姐姐初中和高中都去做过一些小零工，体会到了普通老百姓挣钱的辛苦，也因此很早发现了自己的商业和领导能力。  为了赢得父亲的认可， 他一直在效仿爸爸的勤劳。 

今天继伟正在专心分析客户最近对他们软件产品的反馈，所有电话都屏蔽了， 同事突然进来找他。

”Urgent Call for you on line 1, Jack.”

“Who is it?” 继伟有些不耐烦， 他正在一行一行得看着一些繁琐的商业数据，一分心可能这一段又得重来。

“Your father。”

继伟的父亲很少在上班时间与他联系。 他在总部的业务与继伟的软件企业几乎没有任何交叉点。 父亲不是很懂软件,  他只是专注房地产，电力，煤气等传统行业的投资。他们父子的商业讨论大都在某个周末母亲的一手好菜的饭桌上进行，而且是如果母亲愿意接受的情况下。 所以他知道父亲这个时间联系他肯定是有急事儿。 

继伟猜想会不会家里有什么急事儿， 可他怎么没打手机呢，哦，刚想起来自己手机静音了。边想边抓起了座机话筒。 

“爸，怎么了？”

“市长被警察局带走问话了。 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名堂， 你赶快带着你干妈到警察局看看情况， 把市长弄回来。”

继伟犹豫了一下。“爸爸，我知道您和他关系好， 但在没搞清楚事情前，我们是不是不该轻易介入呀？再说他自己的律师会处理的，我们去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是什么话，这么多年的老朋友， 我们去关心一下不行吗？ 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我要去San Diego, 否则我就自己去了。这和生意无关，这是友谊问题。我们应该照个面儿。就算你帮我个忙，好吗？“继伟虽然觉得爸爸反应有些过度， 但他能听出他的口气里的焦急。 在他记忆力，爸爸从来没有求过他。 即使让他给公司办事，都是带着几分威严，更像是发号施令。 但今天的语气多了几分恳求，  继伟无法拒绝。

干妈也并不想介入，但是刚好结束了今天的审判活动，警察局总部从法院走路就能到，还是答应和继伟为一起去了。 她和继伟在警察局的值班领队那里很快了解到市长的去处。 他们与市长自己的律师很碰上了头。因为继伟父亲与市长的关系， 市长的律师与继伟干妈也都不陌生，握了手后，就直奔主题。

“What is this about?” 继伟问。市长的律师Matthew是个有黑白混血， 他干事儿很有冲劲儿，在法律界是出了名的强势派，很多人都让他三分。 他告诉继伟他们好像是在查一批土地建设的合同，怀疑在招标过程中， 有什么不公平竞争的问题。 但Matthew觉得他们根本没证据， 就是在吓咋呼。

“Can you believe this crap? Taking a sitting mayor to the police station for questioning,  it is outrageous!” Matthew明显很气愤， 把当任市长带回警局提问是前所未有的事儿。

“Where is the Mayor? Shouldn't we be with him?”Fiona问Matthew为什么没有在市长身边， 律师应该随时跟着呀，尤其是侦探们询问的时候。 

“It is over, he went to the restroom. I told you they have nothing, it is all fishing expedition, over really soon.”

“Did they have an arrest warrant?” 陈律师问他们有逮捕令吗。

“No！” 

“Then, the mayor came willingly?”继伟很奇怪既然没有逮捕令，他们不能强行带走市长， 那么也就是说市长是自己自愿来的。”一个穿制服的人拿给了Matthew一个表格，Matthew走开到一个桌子上填写表格去了。 

“你看门外那帮记者了吗？”干妈悄悄在继伟耳边用中文说。

“是呀，怎么这么快就走漏风声了？警察局这要和他做对呀？“

“这你就不懂了， 我猜十有八九是你这位市长叔叔自己安排的。他完全没有必要来警察局，我看这一招是故意要触怒他的支持者们，他们早就知道他与警察局总监有纠葛，把事情搞大，说不定公众舆论能帮市长给警察局更多压力。这也算先下手为强。”

“你猜他最终目的是要换掉警察局长。”

“我估计是，警察局长是上届留下来的， 他当选时市参议员有好多老成员， 市长知道他们与警察局长的关系不一般，为了安抚他们就没有换。这些年那些参议员都逐一被挤出去了， 他能甘心警察局这个“大炮”都掌握在不服他的人手里？

他们正说着，市长走过来了。

“继伟，你来了。”一边说一边握着继伟的手，满脸笑容。

“对，Linus叔叔，我父亲听说了， 让我带了我干妈过来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非正式场合，继伟用叔叔的称号叫市长，随着他父亲的关系走， 就像他每次与爸爸和市长在外用餐一样。 

“让你爸爸操心了，谢谢Fiona， 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们放心。”市长满脸的笑容， 一点儿担忧的痕迹都没有， 继伟心里想“不愧是个政客，到这种时候还那么镇静。”

“你可别谢我，我是作为家庭咨询律师来的，我可不能为你出什么主意，not officially anyway. “Fiona和市长的政治信仰很多地方有冲突， 对此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为了共同朋友还是保持友善的。 

“是不是你那个女朋友在搞什么鬼呀？”Daniel市长问继伟。 

“什么？”

“什么？”

继伟和Fiona一起反问市长。继伟是真的不明白。 Fiona装傻。

市长耐心得说：“就是前几个星期宴会和你坐一桌的那个副检察官，你可别告诉我你和她没关系，我这双眼睛看恋人可犀利了， 很有魅力的一位女强人！ 她可看我不顺眼好久了。你提醒她要是再无辜打扰我的公务，我可要不高兴了！”

Fiona和继伟都紧锁着眉头不知说什么好。 市长说这些却始终笑容满面。 

Matthew填完表回来了。“I filed a complaint, will keep them busy for a bit. Ready? Let us go!”. Matthew得意得说自己填了个申诉表，故意让他们多分活儿作。”我先走了, 还有好几十个记者要应付呢。“市长拍了拍继伟的肩膀， 向Fiona挥了挥手后就走了。

”继伟，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个Linus叔叔是个老手了。”停顿片刻，Fiona又说：“你和雅君接不接触，我知道别人左右不了解你，但你也多留个心眼儿，替你爸爸他们多留意一下案子的进展。“

“你要我做一边谈恋爱一边做奸细？”

Fiona听了也觉得确实不大靠谱。“算了算了，你怎么也不会有那个心计。“

”再说市长也不会因此怀疑我爸吧，他们都这么多年的老友了。“

继伟其实心里摸不透市长， 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喜欢他。虽然他很小就认识他了，叫他叔叔也叫了很久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市长对自己的感觉也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虽然他见到他总是笑脸满面，可他总觉得在他面前有些不自在。 市长那种略带虚假的态度造成的让他怀疑市长并不喜欢他，只是为了敷衍父亲，让父亲给他捐钱罢了。  而且他也觉得雅君不会无缘无故地调查他，要他选的话，他宁愿信这个刚认识的雅君。

他和干妈一起往外走，在大门口看到一群记者包围着市长。 市长正在振振有词，绵里藏针地告诉大家他很愿意配合警察局为了社会治安需要做的任何调查。 他和任何公民一样有这个义务。 但他不会容忍因为任何政治争斗而引起的恶意调查， 干扰他每日应该分配给市民的工作时间。  继伟感叹干妈的犀利分析，市长果然是把主动权拿到手，在事情还没弄清楚前，先把公众舆论都拉拢到自己这边来。 

继伟和Fiona没有听完全部讲演就撤了。 继伟觉得整个这事儿都是浪费时间。  他对政治不感兴趣。 商界要和政界合作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他绝不想成为任何政治帮派成员。 ”难道那个招标出问题有可能牵连爸爸？“继伟想起那天雅君在宴会上特意问他父亲与市长的关系， 心里突然萌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不会的， 父亲做事一向规矩，遵纪守法， 给市长或州长的竞选捐款向来都是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即使上次雅君说他们捐款出现了滞后，那是客观原因造成的。“他很快又把那个念头打消了。 爸爸的为人他有信心，再说一直有干妈眼观六路，不会有问题的。

继伟满心烦躁地回到公司。 他的时间越来越紧张了，还在市长那里浪费了这么久。 他需要与父亲郑重其事谈一次对他时间的支配问题，他必须以自己的公司为主。父亲逐渐苍老，之前他每次见到他都有些不忍心拒绝他对自己加入他公司的要求。可现在他自己的投资有了眉目，他需要集中精力。 况且他还需要时间抓住感情的新机遇。 

他刚回到公司往办公室里的时候， 新招来的兼职助理在他办公室门口堵住了他。 他的助理是个从大陆来没来多久的上海人。  在上海学电脑专业毕业不久后和一个白人恋爱结婚了。 和他爱人一起搬到美国后，找工作找到继伟公司来了。 他的英语口音十足， 但机灵勤奋。  继伟喜欢给新移民机会。这也给他机会多说中文。

“老板， 我查到你要的那个小孩Josh的信息。你们原来的慈善项目有家属的联系方式。”

“都说叫Jack, 你又忘了。”“对对， 在中国也打过工，习惯不一样。 让我叫你名字我实在绝得别扭。对了老板，你不是在中国也呆了好多年嘛？。

“我那时上初中呆了几年，又没有工作过。 行行，随便你吧。总部Charles Leung很痛快就给你了？他没多疑？ ”

“呵呵呵，这个你最好别问，反正我用了一些打破常规的手法。”

“怎么，难道你还用刑了？”

“你以为我有几个胆儿？反正咱们就说他们网络文件系统管理的加密做得不是很到位吧。”

“那你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那Josh他们家里人还在这个号码吗？这都好几年了。”

“在，地址也对，我去过了？”

“动作这么快？没被人家打出来呀？”

“没有，我就是去按了门铃，做了个”人口普查”而已。“

”冒充人口普查，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任何人，你会被抓起来的。“

”放心了， boss，他们白人看中国人长都一个样儿， 他们肯定记不起来我长什么样儿。“

拿到了小Josh的基本家庭情况，继伟可以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想到雅君，他还想先在弄清楚一下今天的事儿到底和她什么关系。宴会上她明显是与市长有敌意，但真的这么大胆得挑战他吗？ 如果她确实被高层间的互相倾轧卷进去，她岂不变成了牺牲品。 

他又拨通了干妈的电话。

”干妈，市长那事儿你能拿到更多细节吗？和雅君有关吗？“

” 你还问我， 我刚被你爸爸说了一通。 说我给你介绍歪门邪道的人。估计是市长给她打电话了，在你爸面前告状。 你和她后来没联系吧？“

”啊，也没有。 但。。。“

”那就好， 别联系了， 别回来给我惹事儿。你爸说得也对， 她调查市长，也许利用你拿内线消息，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是说，这次市长被带去询问，肯定是她的案子？” 

“应该就是吧。不可能同时有两个案子针对市长吧。主检察官也不会这么安排的。  我了解到她正在召集大陪审团要正式起诉他呢。”

“我听市长的律师说没有什么充足的证据，大陪审团也不会轻易批准吧。”

“具体得看她手里有什么证据。 大陪审团过两天就会开始了。 我个人觉得这种浑水也只有无知无畏者才敢碰。我得走了，这事儿你就别掺和了，让你爸他们处理吧。你那融资准备得怎样了？“

”恩，还行，在整理账目。“

“听起来有眉头，加油。Bye！” Fiona好像真的开始有些担心了，否则怎么会突然怕他与雅君接触。 

“Bye.”继伟心里比拿起电话之前更加疑惑。

继伟虽然很敬重干妈，但学法律的人多多少少都太规矩，胆小怕事。 但他迫于雅君的种种抵抗，说服自己别太心急。  一边找切入点，一边持观望状态。她周围明显有其他追求者，他耐心得了解”敌军“的情况。  可家人和政界的“急切”告诫让一向厌恶被束缚的他反而有些想见到她，即使暂时没什么浪漫缇可的可能性，也想了解一下市长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现在他拿到了Josh家人联系方式，只要完成自己的计划，就能给自己创造下一次机会。脑子里装这个冲动， 他埋头工作到7点多。 完成了那项刚才因为市长的事儿被打扰的工作。 他迅速开车到了助理给他的地址。 他按照gps指示的地点附近找到了停车位。 这里是Tenderloin，旧金山比较乱的小区。 虽然随着城市的发展，地产价格也在升值，但是继伟站的这条街上的房子大都明显破旧不堪。 很多房子的外部都有多年老化的痕迹。有的需要粉刷，有的需要补洞，有的则明显屋顶的瓦片该维修了。 街上来往的人，穿着打扮明显与继伟相去甚远。 

继伟找到了秘书给的门牌号。是一座3个单元的灰色木质结构的老楼，看起来像是100多年前建的。结构重新巩固过，但从外观看已经有至少20几年没有翻新过了。地址写的是2楼。继伟抬头看了看2楼的窗户，窗帘都是关着的，但是能看出里面有灯光。 有几个百叶窗的塑料叶片已经坏了，透过缝隙能看到客厅屋顶简陋的吊灯。  继伟看了看这房子，这街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品牌衣服和鞋子。还好今天他没有穿西服，否则反差会更大。 比起自己现代装备齐全的办公室和公寓楼，即使是在Mission这种并不奢侈的区也比眼前的这一切要高级得多。也许他能看到的落差，也是雅君能感到的距离。 Fiona也改变初衷不让他进一步追求她，难道觉得他们的鸿沟不可逾越吗？对感情理解保留完美幻想的继伟，不想轻易认输。 他鼓足了勇气，上几个台阶后，按了2楼的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