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喜欢管仲、武侯。等到从政后,才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范蠡、霞客。辞去公职后,一个人骑着车到处流浪,虽然颠沛流离,雨打风吹,但是心里却是喜悦和宁静,某天夜宿色达的小旅馆,信手翻着《徐霞客游记》,一页页山水画卷,一页页脚印徐徐展开,在荒野里、在大海边、在遥远的乡村、在陌生的人海......
不由得崇拜这位用生命去丈量大地的行者,如一只孤鸿,在历史的天空落下飘逸的一笔。
曾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用一生去旅行?旅行的意义又何在?
直到一个黄昏,一个人站在长江边,突有所悟。或许很简单,就像李白喜欢写诗、梵高喜欢画画、范进喜欢做官一样。亦或许在某个黄昏,一束穿过一亿五千万米浩瀚宇宙的光突然照进了灵魂,突然间的怦然心动。
一个人骑车去三峡,每天走走停停,到达宜昌时,为了能尽早到达三峡大坝,于是凌晨四点起床,冒着寒风,穿行在黑暗里,一路上,我高歌着“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一路跋山涉水,穿越高山峡谷,疲惫不堪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别致的小桥,于是停车准备休息片刻,往桥下望去时,才发现桥下的风景正是我高中的课本封面!正在惊诧时,远山突然闪现一丝耀眼的光芒,照在桥头的石碑上——西陵峡。
去庐山时,正是江南的梅雨时节,一路上,细雾如纱,秀丽的庐山,被蒙上了一层诗,近处的树,远处的灯光,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个人走在山间小道上,目所能及的地方不足十米,宛如穿行在梦里,走着走着,突然窸窸窣窣的下起了密密的、梦幻的、清零的、如烟如雾的雨。由于没带雨伞,附近又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于是静默在雨中,任雨过松林,任雨湿头发,就在顷刻间,人生中无数次的雨声一下子全部响起,雨打残荷、雨打芭蕉、雨打梧桐......想起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而我,不再少年!
骑着自行车去荆州的路上,不由得想起这座战乱的城,得荆州者得天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在荆州上演着悲壮的故事,想起刘备、张飞、关羽骑着骏马飞驰而过,曹操也率着百万大军,马蹄声狂乱。而所有的一切,最终淹没在了历史的尘烟中。在护城河畔,看见一对信步的老人,他们说说笑笑,像是初恋的情侣,好羡慕老大爷,不仅得了天下,而且得了她。
骑着车到达大凉山,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在几十年前,这里还是奴隶社会。走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看着陌生的村庄里墙壁上陌生的图腾,看着彝族老人如枯树般的双手,看着放学时小学生们背着破旧的书包赶着羊群回家,听着他们稚嫩的彝腔,想像着他们的未来,不由得心酸,多少人生在福里不知足的哀叹,而多少人在苦难中彷徨一生。
穿行于陌生与新鲜之中,是无数个不经意的遇见和怦然心动,你会遇见山川河流,鸟兽虫鱼,会遇见风流逸士,红颜知己,还会遇见你自己。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崭新的,而每一步,都增加了时间的长度、空间的宽度、生命的厚度。当你风尘仆仆之际,不是过客,而是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