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告诉我,我降生的时候,是个雪天,我就躺在那儿,躺在那个被仇人的鲜血染红的雪地上,所以,我叫傅红雪,或许,是傅红血。反正不论叫什么,我生下来便注定是要复仇的,为我的父亲,为我娘最爱的那个男人,为那个江湖中曾经风声鹤唳的大英雄复仇。
我是一个跛脚,走路只能一只脚先出另外一只脚随后跟上,我有羊癫疯,不时的发病,发起病来很难看,很疯癫。我总是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这个世界太美好了,容不得像我这样的人。
我小的时候,陪伴我的是一片永远不会消失的黑暗,一把笨重但是刀光锋利的大刀,还有我娘的打骂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我总是不能让娘满意,可我真的很努力的在修炼武功了,即使我很害怕那片黑暗,很排斥那把刀。
我在黑暗中一遍一遍的练着出刀,练的大汗淋漓手臂酸软也依旧不可以停下,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在池塘里肆意追逐,可以追蝶戏鸟,而我却只能没日没夜的处在黑暗中与刀作陪,我向往的眼神终究还是在娘的鞭打下极快的抽了回来。同样,我也不明白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凶狠,没有一丝温柔,还有,我为什么没有爹。
后来,我知道了,我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便是复仇。我没有父亲,因为我的父亲被人设计杀害了,我没有玩伴,我的玩伴只能是那把通体乌黑的大刀,因为我要拿它去手刃我的杀父仇人,我不能快乐的玩耍,因为我要练成一身极好的像父亲一样的武功,因为只有这样,复仇才有保障。只是,我还是不明白,娘为什么对我那么狠。
岁月不曾饶过谁,就这样,我长大了,这期间不知道受了多少次娘的鞭打与责骂,不知道添了多少外伤内伤。那么多次的死扛为的就是这一刻,我终于可以替父报仇了。我站在镜子前,看着我因为长期处于黑暗中而变得苍白的脸,我试图扯出一个微笑,却悲哀的发现我已经不会笑了,又或者说,笑这个阳光的动作,根本就不属于我吧。
边城的风声吹过阵阵如刀,风沙飞扬,仿佛在宣告着什么,是在害怕吗?害怕即将发生在这里的血的杀戮。万马堂是我的第一站,我将在这里用仇人的鲜血祭奠天上的父亲。我就像一个杀人机器,毫无表情的收割着人命,我看着手中的刀,终于知道它为什么是黑色的了,因为只有黑色才不会使血光变得明显。
我也遇到了好多人,包括,我最爱的女人。我根本不明白我这种人怎么还会有爱情,可事实却是,我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那个有些冷漠,有些别扭,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她叫翠浓。
可我根本不能有爱,我存在的意义便是复仇,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以阻挡我复仇的脚步,所以,我不能爱,所以,我用我手里的刀逼退了她。因为太爱,便有了无奈。
我遇到了叶开,他嘻嘻哈哈,随性真诚,他就像边城的太阳,炙热浓烈,而我就像沙漠里的黑暗,永无止境,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他总是靠近我,打趣我,他说我是他的朋友。朋友,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我不应该有朋友,我没有感情,我只是个冷冰冰的魔鬼,对啊,好多人都说我是魔鬼,说我的大刀是魔刀。
我一个人走在寥寥无际沙漠,行走的缓慢而沉重,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一双手沾上了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鲜血,可我的大仇仍未得报,仇人躲去了丁家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的希望我可以一直在沙漠里走下去,直到油尽灯枯,我也不愿走到丁家庄。
人生如戏,我根本就不是傅红雪,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傅红雪,这个被仇恨浇灌的名字,根本就不属于我,而是属于那个风流浪子,叶开。我也终于知道了娘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狠,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报仇的工具。
我站在大门前,仿佛被抽干了灵魂。我人生的意义只有复仇,可现在,爹不是我的爹,娘不是我的娘,债不是我的债,仇恨,也不是我的仇恨。“哐啷”一声,才发现我从不离手的大刀掉了,是啊,这把仇恨的刀也不属于我。
那一年,我十七岁。
后来,我隐居了,江湖上再也没有傅红雪了。我为了复仇拒绝了爱情,拒绝了友情,拒绝了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到最后,我不过是一个笑话。隐居的日子里,我不断的想自杀,可却没死成,我总是梦魇,梦到那些我杀过的人,梦到小时候一次又一次的拔刀,可依旧可以醒过来。就这样,二十年过去了。
那一年,我三十七岁。
重出江湖,已风轻云淡。他们送了我一个“浑身发着光”的名字,刀圣。
直到我死去,我还记得我曾经在最爱的女人的弥留之际对她说的话。
我说
“我再也不会去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