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杭州的市花——桂花洋洋洒洒地携香而来。据说,桂花的香气具有清浓两兼的特点,清可荡涤,浓可致远,因而有“九里香”的美称。宛如美酒,“九里飘香,花香不怕巷子深”。
爸爸最喜这香,香浓,但不腻人。有的花香气过了头,是会叫人发晕的。据他说,有时撞见桂香,便要在树下略站一站,心也跟着静了一静。
在我看来,桂花常常是“未见其花,但闻其香”的。往往才走至树下,未及抬脸,便先“遭”了香,是钝香,懒洋洋、慢悠悠地漾开,等你琢磨过来,它已兜头而来,将满枝的灿黄送入你的眼睛。
一路上,爸爸兴奋地指认着桂花,以至把一些高大的花树也划入了范围。其实,杭城的桂花大多偏矮,有的不过比我高出几寸,而我还不到一米六,因此伸手便可折枝。我自作多情地想,兴许是不愿被辜负了这花色,它才自降了身段,尤以花气诱人。
放晴时,花气悠悠,花色愈鲜,其中金桂比银桂更甚。郎朗青空之下,那一枝枝橘黄欲滴,破绿而出,在日光的笼罩下,发着明媚而圣洁的光彩,大约梵高的向日葵也要向其致敬。
它的花细密而娇弱,紧蹙在一块,但枝是韧的,总是向上长去,并不因为花多而折腰。我盯着它看,盯得久了,好像那一团团黄花会突然变作一个个小橘子,噼噼啪啪地掉在我头上。
印象里,金桂要比银桂浓郁,无论色彩还是香气,因此我总是偏爱金桂的。然而在杭城,金桂却少,像是点缀,而沿路的银桂集结起来,倒也香浓非常。
我想起往年落花时,桂树毫不吝啬地赐下花雨,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树下的车子的窗,车窗便似画框,顺其自然地,盛着这一幅极艳的秋色。我不知车主是珍爱这幅画,或者不屑一顾,甚或视作麻烦,只深觉嫉妒。于是,我偷偷挑了一些,用随身的纸巾小心包了,带回家去。可才晾在阳台上,风一鼓动,小花们便振翅似的,头也不回地,扑进风里,想象中的桂花茶终究是没了。
又过一年,因故较少出门,不想错了季,等我惊觉,桂花已都落了,满地的碎花虽未失色,却被蹂碾尽了,比“绿肥红瘦”苍凉更甚。直至今年,我才得以重见芳姿。
在不同的地域,桂花的性情大约也是不同的。昆明日夜温差大,晚间如秋,入秋尤甚。在雨水的包裹下,桂花花气幽怨,似一记冷箭,逼得人无处可躲。夜里看花,桂花浓烈得有些狰狞,也有些哀凄,胜似鲁迅那枝“猩红色的栀子”,以及张爱玲的“鬼气森森的象牙红的花”。
我想,也许世人皆爱桂的明朗,却不见得见其阴暗的另一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