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糟心事儿接着来
阳光叫金童在床上躺一会,她自己握着金童的手,坐在旁边。金童的脸色惨白,阳光莫名心痛,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最终没能忍住,还是流下来了。
金童看见了,虚弱地说:“阳光,别怕。我没事的。我只是累了。我睡一会就好了。”
阳光使劲点点头。这时,阳光的手机响了,是办公室主任周大连的电话。她连忙接了:“周主任,您好!”
周大连热情地问道:“阳光啊,你最近出去旅游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阳光说:“还好了,我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回去。局里没什么事吧?”
周大连道:“哦,是这样的,省里要到我们县进行义务教育均衡验收,后天就来了。你看能不能早点回来。我们两人负责包片的地方,离高速路出口近,抽到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一来,我们就得下去。你看今天能不能赶回来。这个事情可是大事。弄砸了,我们俩交代不掉啊。”
阳光一听,满着急的。局里的任务都是责任到人,真要是出了问题,阳光可是担待不起。县义务教育均衡的创建,县委书记非常重视,亲自下过批示:“教育局需要多少资金用于教育均衡,县财政都百分之百拨款支持。但是,如果我县在义务教育均衡验收的事情上出岔子,我拿任正轩是问。”
县教育局局长任正轩更是不敢怠慢。先把工作按区域划分,每个区域派局里两个人包干,实行责任制。谁出了问题,谁负责。所谓负责,不过是问责。绩效工资没了,年终奖没了,考核不及格,还得影响来年的工资和奖金。
阳光到上海之前,已经呆在她包片的那些学校,来来回回地跑了不知道多少次。从学校的硬件建设和整修,到学校软件的补缺补差,从校园文化的布置,到教师教育教学质量的考核检查,从校园安全,到留守儿童的关爱,每个细节都得考虑周全。
虽然阳光在农村呆了好多年,但真正对农村的认识,还是义务教育创建这几年。毕竟,阳光之前一直呆在自己工作的小镇上,很少下基层去看看。农村学校的现状,她以为都差不多。
可是,到了包片的地方,阳光才知道,学校和学校差别非常大。一个中心小学下面,还有很多的教学点和村小。100个学生以上的叫村小,1---100个学生的学校叫教学点。
阳光看到最小的教学点,里面只有1位教师,2位学生。这两个学生是双胞胎。母亲在他们六个月大的时候离家出走,至今未归。他们的父亲在母亲走之后也随之消失,他们只能和六十多岁的爷爷生活在一起。
爷爷有哮喘病,弄不动他们,就让他们整天躺在床上。在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严重,他的爷爷要是外出,只把孙子带着,孙女只能用绳子绑在床上。
哥哥很少说话,但和别人聊天无障碍,有问有答。妹妹几乎不说话。听老师说,他们已经12岁了,才上三年级,看个头,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这对双胞兄妹,阳光的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的味道一直在心里翻滚。第一次到他们学校的时候,很奇怪,周四,但学校大门是紧锁的。
带她一起去的中心小学的校长,打电话给老师,问怎么回事。老师说,村干部叫他来村里选举,他没办法,只好叫两个孩子自己在家学习。
校长当着阳光的面,在电话里狠狠地批评了老师一通,说他不应该在上课期间去搞无厘头的选举。
阳光知道他不过是说给她听的,教育历来弱势,教师大多胆小怕事,村干部要教师干嘛,他们哪敢不干呢!于是,阳光道:“我们去孩子家看看吧。”
好在孩子的家离学校不远。在学校旁边的一位中年妇女的指引下,阳光到了孩子的家。
他们住在50平左右的毛坯房里,窗户没有玻璃,用破破烂烂的布挡着呼啸而来的寒风。
这个房子隔成了两间。一间卧室,另一大间,集客厅、厨房、餐厅一体,只有板凳桌子,厨具碗筷,其余没有什么家具,可以用徒有四壁来形容。
两个孩子身边烧着一堆火,房间里都是烟味。他们正围着桌子写作业。
小女孩看见来人了,不抬头,不答话,低着头跑出去了,拿着一个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小男孩说爷爷上街了。跟着一起来的那个妇女告诉阳光,小女孩虽然12岁了,还跟爷爷睡一起。
阳光看了他们的卧室,两个单人床并排放在房间,中间正好留下只容下一人的过道。
阳光问:“有两张床啊,为何小女孩还跟爷爷睡?”
妇女答道:“哥哥霸道些。他要一个人睡一张床。妹妹只好跟爷爷睡了。”
阳光的脑海里浮出一件真实的事件:城区一所学校,有个上六年级的小女孩,父母在外面打工,爷爷陪读。小女孩却怀孕了。教育局调查的结果是:爷爷强奸了孙女。
阳光虽然不知道这双胞胎爷爷是什么样子,但是,心里仍然五味杂陈。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你们真的是上帝遗忘的天使。
阳光眼含热泪,看着小女孩。她的头发蓬乱,手上的冻疮流着脓水。这个世界好像与她无关。她一直默默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与人沟通。
阳光看了她的作业,字写得很好看,但是,没有一题是正确的答案。
阳光问道:“这两个孩子一直这样?有没有受到社会关注?”
校长回答:“他们原来的家,孤零零地坐落在一个山坳里,还是八十年代盖的毛坯房,不安全,离学校还远。这个房子还是爱心人士帮他们租的。他们家是低保户,爷爷是五保户。孩子们中午享受政府补助的营养餐。老师家就住在附近,中午放学后,老师把两个孩子带他家吃饭。”
阳光打量着两个孩子的穿着,和其他孩子无异。衣服是爱心人士捐赠的。
那位中年妇女说:“他们的爷爷买回一个猪肉座板(猪屁股带尾巴的一块肉),本来是要过年吃的。可是,两个孩子乘着爷爷不在家,把肉割下来炒吃掉了。剩下没吃完的,爷爷发现都没有烧熟。”
阳光的母爱泛滥,她拿出包里的梳子,蹬在孩子的身边,帮小女孩梳头发。由于长久没有梳理,阳光费了好大的功夫,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头发上小结给梳开。
过了这么久没有看到他们,阳光非常惦记那个小女孩的。
阳光正在发呆,手机又响了。阳光一看,是张立强。
阳光到上海这么久,从来没有和张立强通过一次电话。两个人关系不咸不淡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阳光每天晚上给儿子众寻打一次电话,嘱咐儿子要好好的,众寻都说:“妈妈放心吧,我好着呢!”
昨天晚上,阳光看金童睡着了,不忍心吵醒她,就没有给儿子打电话。
“你在哪里啊?”张立强生硬的声音。
阳光道:“还在金童这里,咋了?”
张立强道:“老师叫家长到学校去。”
阳光道:“众寻怎么了 ?”
张立强道:“你儿子没告诉你吗?”
阳光道:“没啊,我昨晚没给他打电话。”
张立强不耐烦地道:“你自己问他啊。你的儿子,哼,哼!”
阳光道:“你什么意思啊,他不是你的儿子啊?”
张立强道:“别扯没用的。你今天回来去见老师。”
阳光道:“我今天肯定赶不到,你去呀。”
张立强道:“爱去不去。反正我不去。”说完,电话就挂了。
金童拉着阳光的手,说:“阳光,回去吧。你陪我够长时间了,都耽误你好多事了。今天还早,到晚上还能赶得回家。”
说着,金童起来了。
贰
爱泛滥成灾
阳光眼泪又落下来了:“你怎么办啊?”
金童说:“没事。我没事。”
阳光道:“金童,我对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别骂我。关键是你别生气。你要是生气,我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金童勉强笑一下,说:“你有我的免死金牌。这个世界上,我感觉和你最亲了。”
阳光道:“那要是我无意中伤害了你怎么办?”
金童道:“阳光,这个世界上伤害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还有我放不下的那些事。说吧,别这么吞吞吐吐的,不想说就别勉强自己了。你还要赶回家呢!”
阳光拉着金童的手说:“金童,艾力也来了。”
良久,金童颤声道:“他怎么也来了?他来干什么?”
阳光道:“你一生病他就来了。他现在非常担心你。听说你要回老家,他就跟来了。”
金童道:“他来有什么用?不要引起他家庭不和。你叫他回去吧。”
阳光道:“你和小李两个人回老家,我不放心啊。”
金童道:“这次不回去了。我送你回家。”
阳光道:“那怎么行?”
金童说:“就这样。我决定了。”
金童说着,就要走。阳光阻止道:“你这样哪能走,这么虚弱。”
金童说:“没事的。医生开的那些治疗焦虑症的药,我都按时吃。我昨晚还睡着了,感觉好多了。”
阳光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治疗焦虑症的药?”
金童道:“也难为孔慧了,把药瓶子换成各种维生素的瓶子。我平时经常吃些维他命,和这哪是一样呢?你和孔慧都瞒着我,我也就不说破了。其实,阳光,我知道自己病了,我也一直努力想好。我正视自己的问题。没事的,阳光。"
阳光唯有抱着金童,一声不吭。
金童说:“走吧。你要赶回去……你对艾力说一声,我们走了。叫他也回家。告诉他我好多了。”
阳光发了一条信息给艾力:“金童要送我回家,她不回老家了。我们马上就走。”
喊上小李,他们三人结完账,走出了旅馆。
艾力已经坐在他的车上,他的车停在旅馆的对面,他半开着车窗,默默地看着金童。金童一眼就看见了艾力,艾力猝不及防,正要关上车窗,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彼此,虽然谁都没有说话,却像是聊了千言万语。
小李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招呼两位系好安全带,发动马力,开走了。
艾力没有动,他关上车窗,头靠在方向盘上,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地落下来。
冲动是魔鬼,艾力真正领教了这句话的含义。
那一天晩上,艾力加班到深夜。陈涛拿着一张纸,走进来对艾力说:“金童把心里话都写给了我。你帮她出出主意。”
艾力没有抬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说:“金童对你说了什么,和我无关,我不感兴趣。”
陈涛说:“你看看再说吧。”说完,将这张纸放到艾力的面前,转身就走了。
“我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我怎么办?”纸上的字,方方正正,正是金童的笔迹。
这行字带着嘲讽的气息直冲艾力的脑门,它们嘲讽他,羞辱他,明晃晃地刺伤了他的眼睛。
艾力猛地把这张纸抓在自己的手里,使劲地把它揉成一团,狠命地扔进垃圾桶里。随后,他仍然觉得气不过,把纸捡起来,撕碎,再次扔进垃圾桶里。
躲在远处暗中观察的陈涛,不禁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那一段时间,因为公司的发展问题,艾力与金童之间有很大的分歧。
艾力从来没有想过,金童会爱上陈涛。如果,她对自己说,他们还可以好好谈谈。可是,她不应该直接和陈涛倾诉。
艾力没有说破,只是暗中观察金童。是的,他发现金童变了,公司的大事,她总是先和陈涛商量好,再通知他一下。他的感情受到非常大的伤害。
直到那次,他和陈涛打架,金童表现的不咸不淡,还责备他不成熟,动手打人。艾力彻底崩溃,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金童。
后来,艾力遇到了小艾,活泼可爱的小艾带给他神奇的疗愈。为了弥补心理创伤,为了尽快忘记金童,也是为了心底的那一丝不甘,还夹杂着一点报复心理,他和小艾很快就结婚了。
日子飞快的流逝,艾力创建了自己的投资公司。他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他也在忙碌中渐渐将金童藏于心里更深处。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小艾在读《梁思成与林徽因》,小艾在书签处,用笔画下一段文字。
1931年,梁思成出差回来,林徽因对他说:“我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我怎么办?”
梁思成一夜未眠,第二天,他红着眼睛对林徽因说:“你是自由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看完这段,艾力的头“嗡”地一下,他想起陈涛给他的那张纸,那张纸上,金童写着同样的字,“我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我怎么办?”
艾力无力地坐下来,他知道,金童看书,看到自己喜欢的文字,总是用笔写下来。有时为了练字,有时为了欣赏这些句子。那一阵子,金童的确看过《梁思成与林徽因》。
艾力再也忍不住去打听金童的消息。这么多年,她依然孑然一身,并没有和陈涛有什么感情瓜葛。艾力这才后悔不迭。他对金童的爱,像绝堤的洪水,再次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