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同宿舍的舍友,同系不同班。八个人五个班级。
年少时,你们有没有同仇敌忾地伤害过一人。
非典那年,我们大二,太原市处在重灾区。
我们学校地处太原近郊,一辆专列的小火车始发站就在学校二道门出去走500米的距离,很有远离尘嚣、世外桃源的味道。
非典的消息刚出来时,我们还在调侃来自广东的舍友,而我在周末正往返于市区带家教。随着非典疫情的不断扩大,不到一个月,每人手中已发了五六个温度计,七八个口罩,每天监测,学生会每天检查记录。同时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市区理工大学已确诊两例”,更严重的“北京理工的学生用大大的塑料袋把自己封闭起来,只用一个吸管插个洞来呼吸”等。人心惶惶,更离谱的事,据说眼睛也传染,不戴眼镜的我跑到学校生活园买眼镜,装备的盔甲,像全副武装的太空人了。
教室上课的人越来越少,有些人还是偷偷跑回家了。有外地的,坐着火车、飞机回家的也不在少数。
太原成了重灾区时,离我们最近十来里的一个中专院校已确诊两例。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同宿舍本市的文文正在太原市的家里。我们都慌了。老师让通知从外面回来的必须去学校招待所隔离一周。而开完会回来,我们给文文打电话,她已经在回学校的小火车上了。她说我没事,我一直带着口罩了,不用隔离,我很快到宿舍。我们同宿舍几个人不知所措了。一个很有主意的女孩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应该告诉老师。她们是一个班的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老师,不一会儿,她出去回来说,文文回来不隔离,我们没办法,我们自己想办法,已经联系好了我们班男生宿舍4人间,他们去别处,腾出一个空宿舍,今天晚上大家凑合一晚上,明天让学生会处理她。现在想来,“处理”是多么严重的一个词。可年轻的女孩们慌不择路里不知道什么叫后果。起初我和琳琳是不愿意的,大家也是没有主意,那样的情况,就像真的隔着生死的选择,不管曾有多少纠结,最终达成了一致。
按学校规定,男生公寓晚上是不允许女生进入的。男生凭着各种演技引开宿管,我们像做贼一样偷溜了进去。进去之后,大家和衣躺在充满各种味道的床上,说不出来的沮丧。“也许文文真的没事,她有事肯定不会回来的,她也得为自己负责的,我们这样丢下她,以后大家怎么相处呀”我小声地说。“可万一有事,我们都完了,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有人小声的抗议着。“我一点也不想在这呆着”琳琳有些洁癖,无法忍受男生宿舍的怪味。婷婷哭着说我要回家。我躺到婷婷床上,搂着她安慰她。夜色很深了,我知道我们都没睡着,即使有人一直没有出声。琳琳突然说,文文一定很难过,我们可以劝她去隔离一两天,可我们这样会伤害到她,我们今天不回去,那明天呢?她一定没事才回来的,她比谁都爱惜自己,我想说可没说出来。
琳琳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开始穿外套,坚定地说:“我要回宿舍”。我拉住她,现在是半夜,宿管也睡了,我们一早就回。
后来我们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琳琳最早起床,就冲回了宿舍。看到文文带着口罩坐在自己的床上,我和琳琳一起抱住了她,我俩哭着说着对不起,说了很多遍。等我们平静下来,看到宿舍还有一个人,是隔壁宿舍的沛。原来文文和沛是一起坐车回太原的,沛回宿舍,她们舍友只是刻薄地开了她一个玩笑,而看看我们。沛刚正在安慰文文。我们刚都太激动了,都没注意到,一个非典已然让我们失去了方向,对朋友。
那天上午大家都回宿舍了,然后仿佛又回复到之前毫无芥蒂的日子。仿佛我们都断了片,再没人提起那天的事。
但不久学生会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停了文文招聘上的学生会办公室主任一职,我们也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没人再提,后来评各种优秀,党员,都没有文文的名字,直至毕业。
文文是一个相当活泼的女孩,大方,热情,和各种性格的人都容易打成一片。我性格内向,和她聊天完全没有任何负担,我们之前都看好她会成为学生会主席。
后来的大学两年,她一如既往的活泼着,学习不算优秀,但也名列前茅。出去玩的时候,她话最多,但不会让人不耐。爱出点子。她总说自己最不文艺了,写篇发言稿,也是充满文艺范的。
大四那年,认识了她现在的老公。据说是她倒追的。男孩当时是部队回炉在职研究生,浓眉大眼,标准妈妈的女婿长相。毕业一年,两人就结了婚。
我留在太原,她去了帝都。虽则不远,见面也只是匆匆吃一顿饭的时间。
去年,家里出了点事,要去北京一段时间。我本来就问了她几个问题,她竟敏感到我肯定有事瞒着她,知道我在北京没有落脚点,热情大方邀我去她家住。
初到帝都,她听说了我的事,第二天周末,就和她老公开车帮我东奔西走处理事情。她如今当了个小领导,终于发挥她的特长,人也越发干练圆滑起来。可对我这个老同学,她忙前忙后,多次安慰我。我纠结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曾多说。
我离开的时候,她真诚的对我说,“我相信每个人做事都会有因果的,我相信好人一定会要好报的。我一直相信…你有事来帝都就来找我吧”。那一刻,我满心温暖,而我也相信,她说的都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是我的老同学,而我曾经没和她站在一个队里,曾经那样伤害过她。她是真的释然了吧,而我的心从没安定过。她却待我依然如故。我何德何能。
在回程的车上,我发短信再次谢谢她。她给我发短信说,你很好,你的朋友一定会对你好,而也会有人愿意帮你。我竟潸然泪下……
而直到现在,我也从没问过她,当时她是什么感受?
事隔数年,亦无需再问。故人待我仍如昨,等闲不变故人心。
你一点也没变,只是比之前又瘦了些。多骄傲……
夕阳的余晖折射在列车的玻璃窗上炫着刺目的光芒,而我泪水已盈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