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晴和刘泰山,以及硬汉担当刘东洋在2010年来到了潮州,在潮州下辖的潮安县一家五金厂干活,住处离工厂差不多两公里,每天徒步往返,工厂是承包制的,工头也是我们那儿的人。
我们三个人整日形影不离,干活的时候在一起,下了班吃饭也在一起,我和雨晴住一个房间,刘东洋挨着我们旁边的房间睡。雨晴有一天不知道哪儿得来的消息,下了班跑到宿舍就兴致勃勃的跟我说晚上彩塘镇有脱衣舞,要不要一起去看。没有人愿意让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高雅艺术从身边溜走,我们转身走到刘东洋的宿舍问他去不去,三个人一拍即合,当下穿上衣服搭了辆三轮儿就直奔彩塘,快到地方的时候不等车停稳,雨晴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就一起纵身跃下,剩下最后的刘东洋付了车费。
从成人秀走出来,三个人看的意犹未尽,我们一边往前走,一边点评那些佳丽的技术含量,尺度大的姿色不行,姿色好的又太保守,我和雨晴不禁感慨,人生之事十之八九都不尽如人意。走着走着来到一条汇集了很多闲散人员的街道,路边我们看到有很多人聚拢在一起,也都想上前看看热闹。
钻进人堆里看到一个男人蹲在那儿,右手拿只碗,左手拿着骰子,骰子上刻的并不是一二三四五六,而是涂着六种颜色,面前摊上一张纸,纸上六个格子对应骰子上的六种颜色。这男的熟练的用花式手法摆弄这只骰子,最后一刻用碗盖上,接着我们旁边的那些人就开始往纸上六个颜色押钱,开出来的骰子如果是红色,那红色格子里是多少钱就给你多少钱,其它五种颜色的钱尽数属于玩儿骰子的庄家。
只是有趣的是玩儿骰子的男人在把碗盖上骰子的一瞬间,你明明可以看到那只静止的骰子是什么颜色,而那些往下丢钱的人还是会扔在不是骰子颜色的格子里,每一次骰子打开也确实就是我们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颜色,那些和我们一样围观的人又不是瞎子,我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男人又一次用碗盖住了骰子,雨晴和我都看到了最后那个颜色,雨晴说着就要往里边扔钱被我拦住了,我表示再观望观望。接着人群里又来了一个人,他看了一会儿,我们都再一次看到了那男的把碗盖上的一瞬间,那只静止骰子的颜色是红色。他掏出一百块钱扔在了红色格子里,而这次打开后,奇怪的是那只骰子的颜色却不是我们最后看到的红色了!
这个人的钱自然归了庄家,我们又看了一会儿才知道那些下注的人都是托儿,他们是一个组织的。
彩塘毕竟离我们住的地方太远,只能隔个十天半个月,需要买生活用品或脱衣舞来了的时候,我们才会去镇上一趟。下班以后更多的时间还是呆在宿舍,刘东洋和雨晴我们玩儿三人斗地主,五块起炸,上不封顶,没钱先拿笔记着,发了工资清账。发牌的顺序也不是典型的二五五五,而是十七张一下子发完,那枪林弹雨,狂轰乱炸就跟日本偷袭珍珠港似的,用雨晴的话说:"这才刺激。"
刘洋的位置在雨晴的上家,雨晴在我的上家,有把牌是我的地主,我不叫,刘东洋两炸必叫地主。那把牌没打几轮儿,刘东洋手里的牌已经是必走的牌型,他先放了一炸,他刚炸出来我还不敢动,我以为双王在他手上。他炸完雨晴不要,雨晴把手里的牌遮住脸,歪着嘴斜着眼看我,跟中风患者别无二致,他要把我的眼光吸引过去,等我看他的时候立刻面目狰狞的用口语告诉我:"炸,给我炸!"
当时的这个表情可以让我笑一辈子,我一看这情况我也不管了,手里边只要够得着的,有什么扔什么!我炸完刘东洋接着炸,刘东洋炸完就报牌了,没人要的话这把牌就可以走了,这时候被雨晴劫了下来,俩王四个二都在雨晴手上,还带了一把小水枪,炸完雨晴就走掉了,那把牌炸了六枪,一下子干了刘东洋六百四。
每天早晨从住处走到工厂,我们会经过一条狭长的胡同,每当经过那条胡同的某个巷子,我们会驻足观看一阵子才离开,也曾有那么几次幸运的撞见过我们心中的伊人,她推着一辆自行车从家里出来,优雅的跨上那辆自行车从那条巷子的反方向离去,每当我们看到她从那条巷子里出去,我们立刻狂奔起来,争取在那个四岔路口可以再看一眼她的背影。
她是隔壁工厂里的三个文员儿之一,她身形纤细,留着不长不短的散发,我们在下班返途中,每天都可以看到她骑着自行车迎着温暖的风从我们身边缓缓驶去,看到她的双腿跟着自行车的脚蹬一上一下都能让我们浮想联翩,越近时画面感越强烈,以并行线的那一秒钟为分界线,等她渐行渐远时,画面感也就暗淡了下来。
她的脸上写满了温柔如水,她从不左顾右盼,只是直直的盯着前方的路,不知道得等上多少次,我们才可以看到当风吹乱她的发际时,她才会伸出宛如美玉一样清澈的手指去拨正挡住视线的头发。
后来我和雨晴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莲。她是柔弱的,一种健康的柔弱,一种给人美的视觉的柔弱,我们认为哪天来个四级的风都有可能把她吹进我们怀里,莲嘛,自然是我们从精神层面上一致认为她就是那种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人儿。
后来我们不满足于这种旁观了,当她经过时我和雨晴就朝着她大喊:"小莲,小莲!" 好几次她听到我们的撩拨就加快脚下的速度,这自然也会引起我们内心的野性,大喊一声追! 我和雨晴追不上,刘东洋人高马大,非常有体育天赋,百米冲刺常年保持年级第一,一个箭步蹿上去不要多大会儿就能抓住她的后座,等我和雨晴追上刘东洋就问:"刚才跟她说了什么?"
这家伙也就只有体育天赋这一个特长了,每次问他都说什么也没说。
"你没说你追个什么劲?"
" 是你们让我追的!"
从这简短的几句对话里,也能看出此人斗地主为什么能一把牌输给我和雨晴640了。
第二天我们正在干活,工头儿满脸惊愕的跑过来问是不是追人家隔壁的女文员了,在我们的共同沉默中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接着跟我们说小莲是本地人,已经告诉治安队了,你们今天下班再敢拦人家,治安队非把你们打的生活不能自理。工头再三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才不放心的离去。
那晚下班我们没有再轻举妄动,规规矩矩的看着小莲向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一言不发,等她走远了一百多米,才从我们身边开过去一辆皮卡车,皮卡车里坐着好几个虎背熊腰穿着制服的大叔,车尾灯的上面用油漆涂着俩字儿:"治安。"
那晚以后,没过多久我们就看不到小莲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她不会再从那条我们共同上班的路上经过,我们再也看不到她蹬着自行车时,随风飘摇的裙摆在向我们招手,我们也就没有了干活的动力。
雨晴和刘东洋迷上了电子书,天天和刘东洋看到半夜三点,看那个东北人写的《坏蛋是怎样炼成的》他们极力向我推荐,我对此嗤之以鼻,那时我就知道这种逻辑混乱,漏洞百出的书籍除了残害青少年的身心没有任何价值,我天天就听他俩在那里讨论谢文东搞定了哪个国家的总统,手下任长风的刀有多快等等,我也不看,我也不说。
他们熬夜看垃圾书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我和文静越来越分不开了,天天打电话打到半夜不睡觉,我们聊袁隆平,聊唐诗宋词,聊过去和未来,我现在想来真的很不可思议,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有说不完的话,天天就像吸了毒一样精神旺盛。我就像《恋恋笔记本》里的诺亚,把一切该告诉她的都告诉她,我绝不欺骗一个还未被这个世界染指过其它颜色的、如雪花般纯净的女学生,那时她还在学校读书,文理科的书籍上全都刻满了我的名字,她上课时开始变的心不在焉,名列前茅的成绩也一落千丈,她跟我说老师看到了她的反常,问她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被她否决了。
我也开始渐渐脱离他们俩的活动,每天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我就和文静一起谈天说地。没有多久小时候另一个伙伴也不读书了,他要来潮州找我们。当文静知道阿康来潮州找我时,就把自己新拍的照片交给了阿康,让他带到潮州交给我。我在那个迎接阿康到来的晚上,拿着文静的照片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的凝视着,其中一张是她手拿羽毛球拍,戴着白色运动帽的姿态,照片上她一张鹅蛋脸笑的无比灿烂,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她的酒窝。我看着看着就知道这个女孩儿我是一定要去珍惜了!当下我就走出房间,告诉雨晴以后看脱衣舞你和刘东洋一起去吧,我真的恋爱了,我接着告诉他,:"文静暑假会来潮州找我。"
他当然不相信。
暑假结束前一个星期,文静告诉她爸要回老家,提前准备新学期的事情,他爸也没多想就同意了。文静刚从杭州回到故乡,我就和她一起着手商量来潮州的计划。
计划没有意外,她顺利的到达潮州那天我就开始不干活了,那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却是第一次在彼此面前敞开心扉,我们把梦想照进了现实,享受着彼此在最相爱时空里的一分一秒。我们牵手走在潮安的街道,看着他乡七彩的霓虹,我会想起这不正是我许多年前去东北时坐在大巴上渴望看到的电视里的风景?在那个年龄我们根本说不出来任何大人的话语,只是聊着那些青春校园,稍显稚嫩的语言,但却在彼此最幼稚的年龄又爱的那么刻骨铭心。
短短几天,她就要回去了。
又忍受了半年思念的煎熬,年底我要回去了。我们彼此在电话里都开心的要死。沿着我们村东的那条高速公路往北一直走,大概四公里就是文静的家,刚到家的那天早晨她就来找我,我们就在村东小时候晃钢筋的那个涵洞相见了,在一棵冻僵了的杨树旁边,我和她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她那次拿来了一个心形的抱枕,上面用针线刺了四个字,那只抱枕是她花了一整个冬天绣的,她没有告诉我。 后来我跟她吵架的时候告诉她那只抱枕被我扔了,事实上它现在依然安静的躺在那个我再也不想回去的村庄。
除夕的前几天我们都本本分分的在各自家里忙活春节前的事情,一年里根本见不了几次她的宝贝女儿,这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一趟也待不了几天,她妈当然不想让文静出去,留在身边看着,我们每天也就是短信里互相问候彼此。
除夕那天她发信息给我,说晚上放烟火的时候她有时间。往年的除夕那晚我一定是在某个人的家里和小伙伴们儿玩牌呢,听到文静这样说,能赢一座金山我也不要了,到了晚上抡辆电瓶车就过去了,在文静家大约一公里的距离我看到了她。
那年的寒风有多刺骨,想到文静都会让我感到温暖。
过了春节就是2011年,也意味着我19岁了。
回忆录不是小说,所以我一般在写回忆录时高度重视写实倾向,所以从童年到成年,这四章的真实度有百分之98.那剩下的两个百分点也只是我潜意识里认为写物时与当时的不对称性而已,情节丝毫没有任何凭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