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来自赛场的坏消息接连不断，艾丁湖的死亡事故，阿拉善的死亡事故，库布齐的死亡事故，达喀尔的伤及观众事故，登封的打架事件……我看到朋友圈里很多转发评论，甚至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2015年体育产业大改革，从赛车这项商业体育运动开始，体育总局放宽了民间举办赛事的管理政策，地方俱乐部不用上报审批就可以办自己的比赛。据不完全统计，2015年全年的越野摩托车民间赛事，多达26场，预计2016年将超过30场。参赛规模将超过3000人次。首先，我认为这项运动还是充满了活力和潜力。然后，回到我们的话题，赛事里频频出现安全事故，如何去看待这件事。
2000年我开始从事潜水运动，第一堂课，我的教练就跟我说，潜水，是一项“自己为自己负责”的运动。那时我便明白了，越是具有风险的项目，越需要“自己为自己负责”的意识。昨天，有个朋友问陈家水，在马来西亚的比赛，如果出现安全事故，如何划分责任？回答是，“他们会为自己负责。”
自己为自己负责，意思不是说赛会就可以没有责任，赛会在比赛之前和之间必然要尽到组织、管理、培训的责任。但是，安全有序是建立在每一个参与的个体对该体育赛事的理解和自我管理的意识基础之上的。在达喀尔，WRC，曼岛TT这些世界级比赛的视频里，你一定不会陌生，赛道旁边就是观众，他们离赛道非常近。赛会不管吗？国内的东川拉力赛，赛道旁围满了观众，他们观赛热情非常高，还会积极地帮助车手扶车。有的提前一天就到赛道旁边，准备了帐篷，烧烤，就是为车队呼啸而过时甩自己一脸泥巴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去。难道要把这些热心观众拒之千里之外吗？再看达喀尔郭美玲驾驶的车辆冲出赛道伤人事件，我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批判车手水平，批判汽联管理制度。然而我们回望比赛本身，车手并没有因此被取消比赛资格。也没有看到观众索赔的新闻。比赛，就要遵循赛场的规则，如果车手没有违规，就没有理由判罚车手。卡达尔是一个高手云集的比赛，它的门槛体现在经济和团队实力上，但每年也都有初级新手参加体验。赛场本来就是一个充满了挑战和风险的地方。上过赛场的人都知道，报名时都会签一份声明书，“我清楚这项运动的危险性……”车手、观众、工作人员，都深知风险，做好充分的准备，努力把风险降到最低，为自己买保险，身体力行遵守比赛的各项规则，这叫做“自己为自己负责”。
中国法律的逻辑，是保护弱者，偏袒受害方。比如你在机动车道上正常行驶，一个电动车横行猛拐和你相撞，他受伤了，那么机动车依然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同理，中国赛场上的免责声明是没用的。在法律层面上，组织方尽到了安全管理的责任和义务，依然要承担一定的赔偿责任，至少是人道主义赔偿义务。因此，赛会并不会因为运动员签了免责条款就可以规避责任。
2015年的赛场上，我看到的问题分两大类。
第一类：计时系统落后，成绩出得慢，错误多。裁判不摇黄旗不摇蓝旗，用语不规范，言辞过激，赛道和维修区抽烟。没有发车架，没有龙门架。赛道事故不摇红旗，救援车直接往里冲。赛场条件简陋，厕所肮脏，没有封闭维修区。
第二类：车手不参加培训，不出席车手会，无故迟到，不验车，不验装备，不尊重裁判，维修区抽烟，屡教不改态度嚣张。不按规定时间出车，非下场时间下场地，酒后开车，不穿装备，不系安全带……
第一类问题，可以通过组织管理和商业运作逐渐改进，第二类问题根本无法通过赛会的单方面努力而实现。安全有序，是管不出来的，是依靠每个人的体育素养，自我约束和行动，共同营造出来的文化和氛围。
全地形车锦标赛上，有个朋友私下问我，为什么这个比赛管理那么严，摩托车越野锦标赛都没有这么严。其实，赛场管理的严谨性和规则绝对权威性，仅次于军队管理。他们的共同点是，涉及人的生命安全。赛场组织管理本应该是严格严谨的，只是我们中国的赛车运动员，或者说爱好者，习惯了松散式管理，习惯了无视规则。
有一年，中国车手出国参加比赛，通往发车区的门按时自动关闭，车手迟到无法参赛。领队出面请求通融，被国际摩协负责人严厉批评：“你们作为管理者，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车队无言以对，只能放弃比赛。一位资深的裁判老师讲到，他曾出席的国际赛事，运动员来裁判办公室，轻轻敲门，“我可以进来吗？”进门后站在门口，裁判说请坐。他才坐下，然后礼貌地问，“我现在可以讲了吗？”在获得“可以”的许可后，才开始申诉流程。听了这些故事，对于赛场上冲动和散漫的参与者，都是一个提醒。
地方赛事的安全管理制度，难道没有吗？有。但为什么大家都不执行呢？我认为根源是目前的中国文化里“契约精神”的欠缺。在中国，你看到“禁止通行”，多数人还是会往前走。写出来的明文规定，多数人是不会遵守的。说了8点集合，多数人是不会按时到达的。广告里的“货真价实”我们都不会相信。我们做事都是“凭感觉”，而不是“凭制度”，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把自己的言行不一“合理化”。
赛车赛事是商业行为，每一个参与方一定是有经济效益的。赛会的组织管理，赞助商的广告效应，媒体的传播推广，车手的签约转会，都是商业行为，各方有合理利润和回报都是应该的。没有效益的比赛，就无法长期良性地运转。问题是，在安全、效益、管理这三个互相制约又互相依托的关键点上，如何权衡利弊，健康发展。
赛事，是一个跨领域跨行业的综合项目，我们没法通过个人的努力短期内改进大环境，但我们是否可以做到这些：
- 当别人说“没事”的时候，当别人拿无知当“牛逼”的时候，当别人一拥而上的时候，当别人违反规则的时候，当别人抱着侥幸心理投机取巧的时候……我们是否可以清醒地告诉自己，“我要对自己负责！”
- 走进赛场前，进行充分的训练，了解比赛规则，为自己买保险，清晰理赔流程，遵守赛场规则，这个叫“自己为自己负责”。
- 赛前了解比赛的主办方承办方，假若赛事组织不力漏洞百出，最终选择权仍然在参与者，赛事也是一个存在激烈竞争的市场。
越野赛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每一个人的问题，是成长中的必然经历。我们并不是要去讨论谁对谁错，指责谁谁，而是通过思考分析认识到，任何一个团队企业项目行业，从尝试到成熟，都要经过自我反思和改进，最后达成一种适应整体环境的平衡。这个过程毫无捷径可言。
电影《极盗者》里男二号说了这样一句台词，“从他出发那一刻起，这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选择。”我觉得，无论是运动爱好，还是生活事业，何尝不是同样的道理，我们都是一个可以“自己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做的每一个选择，只关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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