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还是到了无法坚持素颜的年纪

1

春节回家,一头病倒。

大年初二,老爹把我从床上拖起,说一个远房的二表哥要来卧室搬电视机。

我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已经搜索不出这个二表哥到底是谁,满脑子都是我现在惨兮兮的病容:蜡黄的肤色、熊猫样的黑眼圈、干涸的唇角以及稻草样的头发。

怎么见人啊?

强撑着病体翻箱倒柜,连块粉扑都没有。老爹跟在我后面絮叨:“你以前最讨厌化妆的,家里自然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这个样子了,小姑娘自自然然的挺好的啊。”

我的心里火急火燎:“老爹啊,翻过年去我都26了,不是小姑娘了,再不化妆会死人的。”

终于从手提包的最底层刨出一支买了月余舍不得用的迪奥口红,匆匆涂上,刨了几下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觉得勉强有了人样。

送走二表哥,我开始肉痛了:那支迪奥300大洋啊,第一次居然没有用到刀刃上,就见了个二表哥而已。换做高中时期,300大洋可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呐。

高中时期?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彼时的某个夏天,我坐在菲菲的自行车后座上,去拍大头贴。在夏日的风中,我大声问菲菲:“我们要化个妆再拍吗?”

菲菲咯咯咯的笑声银铃一样:“不化,需要化妆的时候说明我们已经老了。”

人行道上走过一个烈焰红唇的女子,我恶作剧地大声喊:“只有老了才要化妆!”

少女的时代走得匆忙,还来不及回忆,我已变成了镜子中这个烈焰红唇的小女人,开始后悔当年少不更事的自己空图一时嘴上痛快,不曾想跨越时空嘲笑了多年后的自己。

一时间心下凄然:我终于还是到了无法坚持素颜的年纪。


2

小的时候,化妆是一个女孩子对成长的期待。

第一次化妆是在四岁。小小的人儿爬上母亲的梳妆台,从那些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里,像开启宝藏一样去寻觅胭脂水粉。

根本不晓得用法的,也不晓得手法轻重,只知道搜寻着母亲端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摹的场景,依样学来:那黑色的是眉笔,画在眉毛上;那白色的是粉饼,要涂满全脸;那红色的是胭脂,擦在两腮。

也是完全不懂得审美的,以为只需要将这些东西放在脸上,就可以变成日历上巧笑倩兮的大美人了。

必然还是要找出母亲的高跟鞋、母亲的衣服,硬生生要配上一身完全不能行走的行头,跌跌撞撞地去找母亲。

我问母亲:“我美吗?”母亲笑岔了气儿:“美呢,美呢,我们倩倩又聪明又漂亮。”

很多年后我才反应过来,母亲那是在看我笑话呢。

当我的脚渐渐可以填满母亲的高跟鞋,成长的伤痛也就不期而至。一方面渴望时间快些走,以求一段辛苦的日子赶快过去,一方面有希望时间慢些走,因为未来仿佛更不可期。

所以,也就不再执着于成长,不再执着于向着更年长的样子装扮。

然而,青春的好处就在于,无论怎么灰暗苦涩,也总是张扬、充满生命力的。

十几二十岁的素颜,是对年轻的骄傲、对岁月的不屑一顾、对陈腐老派经验之谈的一种无声反抗。

唯一可以打破这个的,就是爱情。“女为悦己者容”,大学时候的女孩子,一颗芳心囚索已久,暗流轻轻涌动,流露出来,便是眉梢深深浅浅的黛色,眼角斜飞的几缕桃红。

然而,沉浸在爱情里的人儿,纵然有“张敞画眉”似的闺阁浪漫,最喜欢听到,还是少时男友的一句:“我最喜欢你素颜的样子。”得到的最心安的夸赞,也还是:“你不化妆也好看。”

“娥眉何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你在我心里,不增不减,无须修饰改变,已是最美——年少时最纯粹的爱,怕也是如此了。

前两天有则新闻,讲一个女孩子下了班匆匆忙忙,没有化妆就去见男友及朋友,遭到男友嫌弃,复又重新回去,化了淡妆,仍被拒绝一起就餐。

几个闺蜜纷纷指着手机骂:“渣男。”然而丢下手机彼此看看,却又都无奈地笑了,你的指甲,做了两百大洋吧?你的香水,是香奈儿吧?你用了雅诗兰黛新一季的眼影,对吗?

长大后的世界,有时候是挺令人忿忿的,但有时候,也是美好的,因其美好的那一部分,让我们不得不与这个世界妥协,甚至与之同流合污。

3

工作后,化妆常常是为了职场需要。

工作越是繁忙,越是佩服能精心装扮自己的女子。

在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住得离单位太远,早出晚归,总是一不小心就睡过头,常常连脸都来不及洗。

那时候特别佩服一个女同事,她要处理的日常事物更多、更复杂些,却颇有几分“王熙凤”式的精致干练,每天见她,一头秀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垂过肩头的长度,永远都不长不短。每日的衣服是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精心搭配过的,低调又充满着质感。每日的妆容,总是随着当天要处理的具体事务而“浓妆淡抹总相宜”。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

这种经过修饰后的低调和不张扬,却自然形成了一种强大的、令人钦佩的气场。每次没洗脸从她身边经过,都感觉,是一只丑小鸭,路过了一只白天鹅。

后来,这位同事升职后调走,渐渐没有了音讯,而我想她一定过得不会差:一个无论如何繁忙,都能坚持每天精心打理到发丝的人,一定拥有一颗细致入微的心,一个耐得住折腾的性子,以及全面管理自己的能力。

遗憾的是,也许很多人都不具备“管理自己的能力”。以工作、时间、心情的名义放任自己成为一个不美好的人,除了过得舒服一点以外,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以貌取人”固然在道德上是不对的,也许在实质判断上也是有偏差的,但抛开先天因素,一个连自己的形象都管理不好的人,也许别人并不放心你拥有可以管理好其他事务的能力吧。

此次春节回家,之所以没有带化妆品,是因为一开始觉得不需要。世间总要有一个地方让一天到晚都在打仗的你得以心安,这个地方,也许是家,也许,是放空一切不管不顾的、素颜的自己。

愿每个成长后的你都精致,愿每个长大后的你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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