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
叶凌,雪云国元帅叶擎之子,武力超绝,被誉为雪云第一勇士,然无心仕途。
一年前,叶凌外出历练行走江湖,与雪云国第一大派飘雪圣教教主之女林璇相逢。
一人傲气凌天,战力惊世;一人清丽脱俗,绝代佳人;所谓一见倾心不外如是。
半年后,两人便是在双方长辈见证下举办了一场轰动雪云的盛世婚礼,雪云大帝亲自主婚,可谓荣耀至极。
婚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至此,叶凌一心扎进武道,闲时陪伴妻子。林璇更是不久便怀有身孕,令叶凌惊喜不已,所谓人间极乐不过如此。
黑云压城城欲摧
地老天荒多是梦,苍天不眷有情人。
这场战争来得很突然却绝不突兀,这片纷乱多年的土地上,雪云不过是一普普通通的王国。强邻大夏在十余年励精图治后终于露出獠牙,兵锋先指雪云,图谋一统天下。
叶凌的幸福如同火山口盛开的樱花,绝美却随时可能被吞噬。
虽有所准备的雪云国终究低估了这位邻居,在边境线上双方五十万对十五万的绝对军力比较以及不可同日而语的兵器铠甲差距下,整个雪云国已是摇摇欲坠。
战争开始后的第三个月,叶府之中。
“夫君,如今大夏已经侵占大半个雪云,雪云国怕是真的保不住了,你打算怎么办?”林璇依偎在叶凌怀中,面带忧容地问道。“不怕的,有我在,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看着爱妻日渐隆起的小腹,叶凌柔声安慰。“嗯,山无陵,天地合,不敢与君绝。”
大夏兵临雪云城下。
“凌儿,你来。”雪云元帅叶擎将儿子叫入书房。
“凌儿,为父知你自小无心政事,偏爱武道,故从未强求你做不喜之事。然如今雪云危在旦夕,我叶家世代受雪云皇族厚恩,眼见国家破亡不可避免,当行为人臣子之义。”
“父亲有何事交代,但说无妨,凌儿必拼死去做。”
“雪云城迟早要破,届时我将率雪云将士陪大帝死战到底,然雪云血脉不可断,我要你率人护送诸皇室血脉安全离开雪云,我叶家家眷也由你带走。”
“父亲......”
“你能是不能?”
“能!”叶凌眼眶通红,终是大声答应下来。
“好好好!不愧为我叶家儿郎,父亲没有看错你。”苍老的叶擎此刻似乎放下了心头最后的挂碍,仰天大笑起来。
忠爱难全英雄泪
三日后,雪云城将破,西北门下。
“叶凌,保全我雪云皇室血脉的重担就交给你了,你若是办不到,九泉之下,为父死不瞑目!”叶擎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快走!”
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有的只是说不出的沉重、挥不去的压抑。未曾回头一次,带着那十余名化装成百姓的皇子公主、若干叶府家眷及一群江湖高手离去,叶凌知道,这一次怕就真是壮士一去不复返了......
仓皇出逃,虽有数十精锐护卫,然今之雪云大地狼烟四起,大夏军队随处可见,一行人小心翼翼,生怕引来大军追剿。可是,在抵达雪云边境之时,最不想见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足足八百大夏骑兵围堵而来,叶凌率领的一群武林高手为护诸人安全几乎死伤殆尽,叶凌自己也是浑身挂彩,浴血奋战终于勉强突出重围。本以为有惊无险,在扫视了一圈身旁众人之后,刹那间叶凌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死死地攥住了,紧张得无法呼吸......
“ 阿璇,阿璇......”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叶凌却再也没能听见那熟悉的回应声。天崩地裂。
众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只看见这个雪云国最强的男人此刻如同找不到家的孩子,失落、恐惧、六神无主,发疯一般冲向边境。
整整一天后,叶凌回来了。一夜白头。
他没能找到他的阿璇,不知她是生、是死,是被捕、还是逃离,不知她腹中胎儿可还安好……
他终究选择了回来,父亲遗命不可违,雪云血脉不可绝!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不敢与君绝……多么可笑的誓言,所谓的雪云第一勇士不过是个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废物!啊……”国破家亡,生死离别,只有沙哑的嘶吼能让叶凌得到一点发泄。
那仰望苍穹的沧桑眼眸,满是泪水。
十年生死两茫茫
岁月不居,十年光阴似水流。
在距雪云千里之遥的一处幽谷中,当年的雪云遗脉早已安顿下来。昔日帝王子,已成田头汉;曾经公主身,不输农家妇。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但他们只能选择接受。
那曾名动雪云的男子,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凌天傲气。一头白发已十载,凌乱的胡茬驻满岁月的沧桑。最令人发怵的是那双冰冷刻骨的眸子,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毫无生气,只在偶尔看见谷中幼童时才微有波澜。
自与卿别后,叶凌心已去。只因父命在,不敢轻言死。若有重逢日,即入黄泉又何妨。
叶凌拖着烂醉如泥的身子,一步步晃进自己的小屋。屋中杂乱不堪,犹如猪圈。昔年雪云大帝亲赐的龙泉宝剑布满灰尘,躺在角落无人问津。也正因如此,那幅挂在床头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画便更显意义非凡。
画中是一女子,眉眼含笑,梨涡动人。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毫无疑问便是那令叶凌心心念念了十年的爱妻林璇了。
仍记初相识,青衫红裙的身影便似要终身不离,如今怎料得,转眼已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上穷碧落下黄泉
“叶大哥,大夏已将雪云边境戒严令解除,同时大赦天下,不再追究雪云旧臣了!”一身粗布衣衫的大皇子撞进叶凌小屋。
“你说什么,戒严解除了?”叶凌浑浊了十年的眸子刹那间精光四射。
“是真的,叶大哥。当初为了我皇室众人,你与嫂夫人不幸分离,这些年你的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是时候去把她们找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再见到阿璇!这一次,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要将她们母子找回来!”叶凌仰天长啸。
一日后,众人在村口送别叶凌。
此时的叶凌哪还有半点颓废的样子,面白无须,神采奕奕,手中龙泉擦拭得清亮如雪,那一头白发也简单束了起来,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成熟魅力。
他说要让阿璇看到最好的自己。
青衫仗剑,直奔雪云。
唯恐相逢是梦中
单人一骑,入故土,寻妻子。
叶凌还是谨慎的,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大夏所谓大赦天下会包括他这种死敌,戴上简易的人皮面具后他才进入了十年未回的雪云城,今日的夏风城。直觉告诉他,她们一定在这座故城的某一处等他。
今日之雪云在大夏治理下倒是比之从前更为繁华了,早已成为大夏王朝北部最重要的城市,驻军更是多达五万。
穿梭在这熟悉的城市,叶凌心中感慨万千,短短十年,故国已成往事,故土变为异乡。而他,也失去了父亲,走散了妻子。
走到西北城区,原来大气恢宏的雪云国皇宫早就淹没在历史的尘烟下,而他的家,那个从小长大的叶府,此刻门上匾额刻着:城主府。
苦笑着离开,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不觉来到西北角的龙华寺外。靠在小时候经常爬上爬下的那颗老槐树下,叶凌总算心安了一些。
正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放风筝的时节。一群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刚从私塾归来,便拿着各式自家做的纸鸢一哄而出。不一会儿,整片天空都是纠缠在一起的纸鸢,倒也是难得的热闹。
叶凌看着这些疯玩的孩子,想起了走散时妻子腹中的胎儿,“我的孩子若是还在,也该是和他们一般年纪吧……”
正要眯眼休息一会儿,龙华寺门口一个脏兮兮的黑丫头吸引了叶凌的注意。小丫头估摸着十岁左右,发黄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在这清冷的二月天打着赤脚,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纸鸢。想来是个乞儿吧 ,雪云战乱虽已过十年,但街上无家可归的孩童又何曾少过。
又过了半个时辰,到了饭点儿。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喊回了家。眼看着一大群人走了个精光,一个单薄的小黑影飞也似的冲了过去,爬上一棵枯树,原来是那个黑丫头。她爬得很快,一看就是老手,树杈子上停着一只有些破损的纸鸢,这是刚才一个孩子留下的。
得了纸鸢的黑丫头显然很开心,跳下树一路蹦了回来,举着那只做工粗糙的小纸鸢唱个不停:萱儿美,萱儿棒,萱儿赶紧长壮壮,萱儿长壮干啥去?去寻大英雄爹爹……
“你这个野丫头,快把我弟弟的纸鸢还过来!”这时,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大孩子带着一伙人朝龙华寺跑了过来。黑丫头暗叫一声不好,将小纸鸢紧紧攥在手中。
“凭什么给你,这是我在树上捡的!”
“哼!这分明是我弟弟落在树上的纸鸢,正要回来捡,居然被你偷了,还不赶紧交出来!”
“呸,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笑话!我不交又怎么样?”
“你个没爹娘的野种,再不交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才没爹娘!”黑丫头突然冲了出去,恶狠狠地扑向那个大孩子,凶恶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吓人。
“给我打死这个野丫头,狠狠地揍!”一群男孩子顿时朝着那黝黑的身影拳打脚踢。
黑丫头兴许是知道打不过对方这么多人,死死抓着那大孩子一只手就咬了下去。四周下手重些的,立马就遭到她不要命似的报复,牙咬手抓,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却硬是把一群男孩子吓退了。
得胜的黑丫头站在寺门口台阶上,像个骄傲的小将军。她摇了摇口中一颗松动的门牙,一发狠,硬生生拽下,随手丢到一边,揉了揉胳膊上的淤青,疼得呲牙咧嘴。似乎是发现了叶凌在盯着自己看,她又立马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一点不惧地朝着叶凌回望过来。
不知为何,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样子,叶凌竟有些心疼。缓缓走过去,伸向黑丫头小脑袋的手被躲开,叶凌无奈地问:“你爹娘不在了吗?”
“谁说的,我爹还活着!不过,我娘去年就去世了……”
“那你有名字吗?”
“当然有啊,我的名字是娘给取的,可好听了,叫灵萱!”
“灵萱吗……为什么是你娘取的名字呢,难不成你爹没给你取名字?”
“娘说爹爹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所以在我出世前就离开了,我还没见过他呢……不过娘说了,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是这样……那你爹叫什么名字啊?”
“啊?这个不能告诉你的,别问了。”黑丫头似乎有点警惕起来。也许是觉得这个白头发的冷酷大叔并无恶意,她又补了一句:“娘说过不能和别人讲的。你好像没有地方住,今晚可以住我家哦!”
“你家?”
“喏,龙华寺啊,很大吧?”黑丫头满脸骄傲地看向叶凌。
“好啊。”看着这全无之前打架时狠劲的丫头,叶凌不禁有些莞尔。
血浓于水父女情
夜幕早已降临,跟着黑丫头走进这破旧空旷的龙华古寺,叶凌顿觉不对:还是被发现了吗?
将黑丫头拉到身后,叶凌看着四面八方一道道跃动的黑影,大夏终究还是容不下他们的存在啊。布中包裹的龙泉剑悄然出鞘。不料黑丫头甩开他的手,带着哭腔喊道:“他们还是找到我了,我娘就是被他们逼死的,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叶凌没有动,黑丫头冲进屋子里,一会又回到叶凌身旁,将手上多出来的一个小布包交给叶凌:“看来是时候去陪我娘了,看在我收留你的份上帮我个忙吧,将来要是遇见一个叫叶凌的男人,把这包里的玉佩给他,他是我爹,告诉他,他有个女儿可漂亮了,叫叶灵萱。”
叶凌如遭雷击,“你刚才说,你爹叫什么?”
“叶凌啊,你别问了,快走,来不及了!”
“叶灵萱,灵萱……”叶凌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死死抱住黑丫头,“灵萱,我就是你爹啊!”
“什么……”黑丫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叶凌,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疑和浓浓的期待。
龙泉剑终于出鞘,剑尖斜指地面,此刻的叶凌战意破九霄:“知道你为何叫灵萱吗,灵是叶凌的凌,萱是林璇的璇。当初,爹不得已丢下你们母女,今日,有爹在,谁也不能伤你!”
看着那朝着众多黑衣身影杀去的白发傲气男子,黑丫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
黑夜中叶凌的身影僵了一下,旋即以更决然霸气的姿态冲进人群。
剑气惨烈,一往无前。今日,谁要阻止他带走女儿,谁就得死!
第二日,城外一处土坟前,大小两道身影静静矗立。
“娘,我来看你了,爹爹也来了。爹爹他是真正的英雄,你没有骗我。”
看着木碑上刻着的林璇二字,叶凌扑通一声跪下:“阿璇,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做的很好,我们的女儿很漂亮也很懂事,我会带她走,一定再也不会把她丢下!”
斜斜的夕阳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拉得很长,大手牵小手,晚霞的光焰温暖迷人,笼罩着他们一步步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喝过很烈的酒,也放过不该放的手,从前无法回头,往后绝不将就!